我討厭你的眼睛,空洞、無機、不過一對鑲嵌在人偶眼眶中的玻璃球罷了。

自碎片化的思緒中,我總回想起往先於面前略過的許多雙眼,它們大多佈滿血絲且絕望失去生機而無神。但我無暇顧及它們縹緲到還不足以引人注意,不過是些被盡數吞噬前夕的殘存罷了

你眼什麼都沒有,為存在而存在的虛空與它們並無二致若換做他人,誰都無法真切看出其中包含過何物。但我心下了然,你為了追尋內心想當然的安寧,早已將雙眼包裝得嚴密無漏,以作出目中無物、麻木不仁的模樣粉飾太平。

綠眼如翡翠一般,淺薄無物卻又深邃含萬物……矛盾又和諧,只令人感到詭異。

但我仍要思考,它曾何時真正映出過他人?啊…對,確有其事,只不過——她亦離去,你心中短暫的光明也隨之湮滅。命運如此愚人,但你直至現在也無所表示,只是戴上偽裝以無關心的面目,度過以百為計的漫長年月

你這偽目盲的傢伙。

當我們相互交談,你臉上總恰如其分無差毫釐流露出悲喜憂怒…呵,何等精妙的自律。

想必將自己虛飾成一張未經墨染的白紙是你最輕車熟路的把戲。我對此只感虛偽,並因此而怒。

某一日、每一日,你我二人都會面對面地獨坐鏡面兩端,迥然不同的兩張被映照而出。目光交匯,我得以注視你那鮮綠平靜的眸,其中凝結著歲月,卻又毫無波瀾,讓人聯想到爬滿浮藻的死水

  但說實話沒那麼糟糕。相反,這雙眼如工藝品般美麗,令我不禁思考:若當真能將其挖出、取下,順便再聽聽你因痛苦發出的悲鳴和慘叫——光是想象你屆時痛苦的模樣,我都已經感到無比愉悅

   

但我明白,不論哪次互相注目,只會透過這隻,打撈某人的身影……

真糟糕,好不容易對你這貪婪之人提起些許興趣,思考的結果卻以意興闌珊收尾。時間被細攆成絲,顯得飄忽且長久,無聲令我腦中思緒騰躍萬千卻無從消化,唯留秒針嚓嚓走動、齒輪嚙合發出細密聲響——你手中正攥著一隻懷錶——唯有那才能宣告時間正在流逝。

每每與你相處時光會便要比往先直至今日的每個日升月落要來得漫長,僅僅對視就已經感官被積壓直至過載,思維開始融解趨於混沌、邊蜂鳴四起視野不斷被壓縮變得縱長,最後徒留面上露出麻木與疲態。

睫毛發顫著掃過眼瞼,我一如先前地閉上了眼互注雙目的拉鋸戰中主動宣告投降,直到你發出輕聲嗤笑才肯重新抬眸

無機質的碧綠雙眼終於開始流轉,我窺見其中閃過幾分興味、或者說些許得意、亦或其他情緒糅雜,至少比其他時候要好看些。

直到這時你才終於做出了其他動作:嘴角微揚,將手支起撐下巴,微瞇雙眼將目光上移——

又重新開始註視,透過鏡面眺望著早已遠去的某人

所以,在你看來我只能作為她人之替代?更甚於僅為以睹思人之物?明明我與她身影無法重合,卻仍因相似的瞳孔,令你陷入無盡懷念。

少開玩笑了,我是一個獨立且完整的個體,我就是我,絕非她人遺留。

所以我討厭你,自私至極到如此地步,究竟要到何時才會開始認真地注視我,莫非這份在世界上唯二無三的正型還不足以入你眼?

苦悶與煩躁湧上心間。

「每天都這麼做,很好玩嗎?」慍怒自我臉上浮現,無意識蹙眉間話語傾吐而出。

「但你只有這個時候最安靜了。」

「……」

平靜,又帶一絲玩味,你回以將事實挑明的陳述句。心境隨之而動,出於本能地背過雙耳,眉頭壓低緊鎖更甚,卻對此不置可否。

你說對,當下成為我每日為數不多的寧靜時分,所以。

     

「你在透過這隻眼睛看著誰?」

「明知故問。」

對了,我還討厭你這種心知肚明又裝作一概不知的無辜模樣,配合著雙眼,仿彿能偽造出最純淨無的心靈。

你什麼都知道。

偽裝如白紙一般,層層疊疊將你覆蓋,仿彿伸手可及,卻又令人驚覺一片空虛與諱莫如深,令我心中不滿更甚。

若有天能將雙手伸至另一端,我就要把這偽善,連同你這張精緻的面龐——盡數撕爛揉碎

它們都令我心生厭惡至極,畢竟假清高的虛偽之人隨處都連你也一樣。因此這樣的你抱持嫌惡,哪怕你我間相似無比。

也會令我感到作嘔。

而你全然不顧我思緒翻湧,自顧自地起身為自己沏了杯茶,短暫品嘗後噙著茶水,又一次自聲帶中擠出短暫的嗤笑,而後吞嚥,指腹自杯沿輕柔摩挲而過。

進行數秒闔目後,你又重向我問話

「生氣了……?」

「……」

啊哈,鬧彆扭也很可愛呢。^^」

實話說,我很討厭你這輕浮的模樣。」

「是嗎?那還請務必一直抱持這份厭惡,畢竟它看起來如你一般不穩。」

 ……到底在說什麼?我想要這般認為,並覺得這令人捉摸不透,莫名其妙。

 但並非如此,倒不如說,我被完全看透了。

你這傢伙不僅令人生厭、還相當惹人惱怒,正因如此,我才、非常、討厭你。

「……今天就到這吧。」身心皆疲,腦內徒留冒犯與忍無可忍,我選擇離開鏡前,哪怕這將宣告今日聯絡結束也不願再看到她。

A.R.、真是個、討人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