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妳》

晨曦微微，又是個可愛的早晨。在那小小的早市上，賣肉粽的、賣菜的、講價的，如枝頭上的麻雀，嘈雜地歌唱著新的一日。市場旁的公車站上，一群通勤學子在那盼著公車、盼著學校的新鮮日子，及那未來的夢。

在小車站後，有一株樹，那是株榕樹吧！誰也不知它有多老了，只見它生得比屋簷高些，也忘了它從前是怎般模樣，只記得它這麼高、這般粗，彷彿它總是如此。它默默地蔭著等車的學子，趕集的婦人，和那經過的人們。它換了新芽，落了舊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悄悄地，自那熟悉又遺忘的角落，緩緩走來一個老爺爺。老爺爺推著輪椅，與椅上的老奶奶，無聲地經過那樹、那車站、那市集。老爺爺穿著老兵的襯衫長褲，頂著灰白的平頭，默默的，安詳的，推著椅上的老奶奶。老奶奶卻亂髮澎鬆，兩眼無神，孱弱地癱在椅上，隨著路上的顛簸輕輕搖晃。

他們或許是附近醫院來的吧！沒人曉得，只知道他們偶爾經過，但沒人去數這偶爾是多久。有時見著老爺爺的衣褲燙整了，有時見著老奶奶換了套花洋裝、燙了新頭髮，有時輪椅上架著灌點滴，有時……

記憶裡，老爺爺總是踏著緩慢的步伐，穩穩的推著她，頂著小石的顛簸，深怕讓她晃了；但老奶奶仍是禁不起那輕輕的顛簸，任憑兩輪子晃著。他們靜靜地走著，眼前只有遠方，那遙遠的回憶……

「老伴，還記得嗎？這市場是妳平日最喜歡來的，妳總是買高太太的菜，阿琴的肉粽……」

「老伴，還記得嗎？那年我便是這身裝扮，在這站下遇見了妳，那時這樹還是個苗呢……」

「老伴，還記得嗎？今天這衣服是妳結婚前挑的，那時妳多高興吶……」

「老伴，結婚五十年了，給妳燙了頭髮，還是當年阿霞的女兒幫你做的……」

「老伴，還記得嗎……」

「老伴……」

日子便如落葉的風，淡淡的彿過。

一日，忘了是哪一日，或許便在昨日的夢中，老爺爺又推著輪椅經過，但椅子上是空的……

市集依舊，樹頭黃葉無情地飄，散落在那椅上。

老爺爺仍舊邁著昔日的步伐，彷彿她仍在這椅上，靜靜地，穩穩地，載著她，走過這片夢中的市集。

日子過去了，樹下黃葉早已無蹤，只見如雪的落英灑了滿地的紅，但老爺爺再也沒來過。

市集依舊，往來學子走了舊人，換了新生，老爺爺再也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