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燈光在下雨的街上折射出朦朧的倒影，空氣中瀰漫著潮濕與汽油的氣味，無形地增添了一絲躁動與不安。

梅菲斯托站在斑馬線前，薄邊眼鏡下的雙眸在夜色與燈光交錯間映出冷淡的光澤。他指尖輕轉著打火機，雖是沒有抽煙的習慣，這個動作還是奇怪地留了下來。是慣性？還是模仿？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大概還是沒克服水的緣故吧，他想著。

淅瀝的細雨落在風衣上留下了斑斑水痕。梅菲斯托沒有趕時間，但依舊覺得這場小雨來得有些煩人。他很無聊。夜晚的城市依然蓬勃，行人們匆匆地行走，成群的人們各自說著屬於他們的小話，就連公園的鳥鳴也吵鬧得跟自己沒有一點關係。太無聊了。他手不自覺地輕敲著風衣口袋繼續等待著綠燈。

不過，一成不變的場景很快迎來了轉折——遠處，一聲引擎的怒吼衝破了夜色，無數的喇叭聲在後頭接踵而至。梅菲斯托抬眼便見一輛重型卡車的車燈在雨幕中擴散成刺眼的白光，宛如失控的野獸般在街道上狂暴地衝刺著。輪胎與濕潤的柏油路面劇烈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響。駕駛們瘋狂地按響喇叭，車頭劇烈晃動得早已失去了控制。方才還熙攘的路口在剎那間變得空蕩。周圍人尖叫聲四起，人潮迅速退卻，唯獨他仍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頭鋼鐵怪物飛馳而來。

這次的結局會是什麼呢？是一場驚險的擦邊球，還是……燃燒殆盡的浪漫？梅菲斯托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了。上揚的嘴角總有股不知世事的天真與殘忍。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倆的距離已不足數尺，按照物理規則，下一秒應當是血肉與鋼鐵碰撞的瞬間。

然而，變數總是存在於計畫之外。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車輪在濕滑的路面上猛然打滑，卡車的車身劇烈傾斜，右側輪胎瞬間騰空，就連方向盤也無助於失控翻轉的車輛。它衝向路中央，車頭狠狠撞上中央的紅綠燈燈桿。

砰——！

紅綠燈應聲折斷，沉重的金屬轟然砸落，碎裂的信號燈錯亂得直閃爍著光芒。而失衡的卡車也在衝擊下側翻，車身猛然砸向地面激起了灼熱的火花，最終卡車橫亙在路中央一動不動了。

可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失控的車禍波及了後方幾台在十字路口的車輛。那輛撞爛的卡車橫亙在中間，倒塌的紅綠燈桿與散落的碎片成為了另一道致命障礙。後方的轎車猛踩煞車，卻因輪胎打滑車身失控地撞上了卡車的殘骸。第一輛車尾猛然被撞得騰空而起，翻滾著砸向路旁；第二輛也試圖急閃，卻因過度操控方向盤而依舊失控得與前車正面相撞。

砰砰——！

隨即第三輛車追尾而來，隨後是第四輛、第五輛接連發生碰撞。金屬與玻璃爆裂的聲音此起彼落，斷裂的紅綠燈桿在雨水中噴濺出耀眼的火花，火光竄起了濃烈的黑煙，混雜著玻璃碎裂聲、警報聲與四散的尖叫，交織成了一場失控的交響曲。

而梅菲斯托依舊站在騷亂的中心，宛如舞台上唯一的觀眾。

「……這也太熟悉了。」

他輕笑出聲卻並無驚訝之色。彷彿這場災難是命中註定的伏筆，如同他早已熟悉劇本的所有變數。畢竟，他的命運從來如此。

他從小便習慣了這種狀況。他的人生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被推離危險——車禍總會在撞上他之前轉向、子彈總會剛好擦肩而過、飛墜的玻璃碎片總會被風帶開。別人總說這是他的幸運，但只有他知道，這只是天選者該有的好運。

是不可名狀的意志在他生命的縫隙間流轉，牽引著他、守護著他，將他的存在與現實的狂亂隔離開來。他從未懷疑過這點，甚至可以說他享受這份特權。他享受著一切，享受這種無須掙扎、無須畏懼的絕對安全感。不可名狀選擇了他，選擇他「應該」活下來。

天選者。

這個詞彙聽起來帶著狂熱，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根本不是萬分之一的機率，而是百分百的事實。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龐，眼睛的倒影反射出了這宛如地獄般的場景。那這場事故會是什麼呢？是命運的低語？是不可名狀者遞來的啟示？還是純粹的惡作劇？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樂在其中。

因為——

「我是被選中的。」

梅菲斯托的視線在四周掠過，最後停駐在一輛被撞翻的轎車上。車內有一個青年被困在後座驚恐地拍打著窗戶，嘴唇顫抖得像是無聲地呼救。他微微皺眉。怎麼辦？無視顯然越不過他的良心，這讓他不由得低聲嘆了口氣。他可沒時間猶豫了。

他大步朝著那輛車走去，無視了耳邊此起彼落的驚呼與爆裂聲。那台車的車體變形嚴重，車門無法打開，但這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他抬起手毫不猶豫地砸向車窗——玻璃四散崩裂，細小的碎片割破了他的皮膚，鮮紅的血珠沿著指節滲出，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隨意甩了甩傷口，然後伸手將青年從破碎的窗戶中拖了出來。

「抱緊，別吵。這車快炸了。」

青年的身體顫抖著，雙手死死攀住他的風衣將頭深深埋進他懷裡，實在是不敢回頭看向身後那場即將吞噬一切的災厄。梅菲斯托抱著他快步離去，卻沒想到剛走出五六步，身後的車輛便發出沉悶的爆炸聲。

轟——！

橘紅色的火焰翻騰而起，爆炸的熱浪隨之席捲而來，掠過他的側臉燒到了衣角。高溫炙烤著他的皮膚，他卻只是眨了眨眼，臉上勾起的微笑像是對這場災厄非常興致盎然。隨即，他將懷中的青年交給一名驚魂未定的路人，這才隨意地拍了拍衣服上殘留的灰燼。

周圍的人們靜默片刻，然後才爆發出一陣低聲的騷動。有人驚呼，有人衝上前查看卡車司機的情況，也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梅菲斯托——他平安地從爆炸中心走出，甚至連動作都顯得過於從容，這一切簡直是一場奇蹟。

「這……這根本不可能……」一名目擊者喃喃自語，眼中滿是震撼。

「你……你怎麼做到的？」

「你應該被炸飛的……」

梅菲斯托挑眉，視線在那些驚愕的目光間掃過，隨後，他輕輕地笑了。金色長髮在火光的映襯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他的神情平靜，卻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愉悅。

「因為啊……」他的聲音輕快，語調像是在開玩笑，卻帶著無可置疑的篤定。「這是命運的安排。」

他拉了拉風衣的衣領，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身後的混亂、警笛聲、議論聲逐漸遠去，彷彿與他毫無關聯。

他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也不會是唯一一次。

因為他是天選者。

因為不可名狀的存在選擇了他。

災難、混亂、死亡——所有這些，在他面前都將讓步，因為他的存在，本就是奇蹟的證明。

畢竟，命運從來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啊！約盧西吃晚餐好了。」

「發簡訊。發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