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響的約定

時值平安時代,怪異和人世間的界線還無比模糊,厄除尚未存在的時代。

鵺鳴火都…不,當時還沒有名字的牠僅僅是「鵺」,不過是有著猿面、貍身、虎爪、蛇尾的怪異。

但好歹牠也是看過無數個冬天的大妖,人化什麼的和呼吸一樣簡單,但牠還是覺得至少維持半妖化自在得多,牠躺在參天巨木的樹枝上,靜靜地聽著一旁瀑布的水聲,牠可以就這樣躺著度過好幾天,酷暑或者霜雪亦同。

但水聲的節奏被打亂了,同時人類的氣味從遠處傳了過來,還不只是一個兩個…,金屬的氣味也很重,聞起來不像獵戶。

是退治妖怪的武士嗎?好啊,本大爺正覺得無聊,鵺頭上的雙角劈哩啪啦地響起閃雷。

他接著往下探頭,底下那個大概及腰的水潭,有一名矮小的人影穿著白衣,緩緩地往瀑布的方向走去。

這是做甚麼咧?

他黑色的長髮超過肩膀,白色的襯衣被水給弄濕,透出底下的略顯蒼白的肌色,即使那水對鵺並不深,對那矮小的人影來說卻是十分地勉強,他試著走到瀑布中央,但越往中間腳越是無法碰到地面,他勉強地抬起頭吸著空氣,卻不停地吃進水,才幾秒鐘就已經失去力氣,在水潭中央進退維谷。

白癡嗎?鵺翻了翻白眼。

那人開始溺水,雖然似乎有試著呼救,但已經有些遲了,他根本發不出聲音,揮動雙手不停地掙扎,接著逐漸失去氣力,癱軟地浮在水面上。

他的面孔向著天空,鵺從大樹上能夠看出那人是個面目清秀的少年。

「年紀小小的就這麼想不開嗎?」即使是蜉蝣也會珍惜那如陽炎般短暫的生命,明明還有數十年時光的大好人生,可不應該就這樣死在這呢。

鵺從高樹上垂直地沿著樹幹往下奔跑,接著跳進水池,拉起了那名少年,將他抱在懷裡,真是冰冷啊,如果放著不管,應該就這麼歸西了吧。

鵺拍了拍他的背,沒有反應。

將他的嘴巴給張開,沒有反應。

用手指壓了壓肚子,終於是咳出了幾口水。

「咳、咳咳…」

「喔喔,活過來啦。」

少年緩緩地張開眼睛,眼前抱著自己的人影有著米白色的長髮,黑黃相間的獸角,他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但與其說是手,更不如說是動物的爪子。

「唔唔…?」少年被對方給抱住,起先反射性地稍稍掙扎了一會,但對方的身形有如武將般壯碩,加上從逐漸清晰的視線,發現對方那長著獸毛的耳朵和犄角,從掙扎變成了顫抖。

「嗯?剛才不是還要尋死嗎?現在看到本大爺反而怕了?」鵺咧口笑著,露出尖利的牙齒,他可以感覺到懷中的少年震動了一下。

「才不是尋死,朕是…朕是為了大家,希望能在這座瀑布下修行淨身,讓朕更加強壯…畢竟黎民和百官都仰賴著朕,朕也要加…哈、哈啾!」少年原本意氣風發地說著,說到一半卻被噴嚏給打斷,鵺大笑著,對方的雙頰則紅了起來。

「就算沒淹死,你也只會感冒而已。」鵺笑著說,接著擁住了懷中的少年。

「你、你做什麼…」少年有些抗拒地掙扎著,臉頰變得更加滾燙。

「別扭來扭去的,煩人。」鵺不耐煩地回應,接著他的身邊出現了烏黑的煙霧,凝聚成了帶著雷光的烏雲,像有實體一樣包住了少年,起先少年有些害怕地縮起了身子,但烏雲碰到少年時並沒有帶給他不適的感覺,就像棉被那樣裹著自己,而且非常地溫暖。

「好暖和…」少年有點驚訝地張大眼睛。

「對吧,別怕嘛。」鵺用他那爪子般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腦袋,少年的身材很嬌小,這種大小剛剛好。

「嗯…」少年露出笑容,他點點頭,將身子更貼在鵺的胸膛。

「哼哼♪」鵺對少年從害怕變得親近的舉動弄得笑出聲來,對方鼓起腮幫子回望著他:

「就很溫暖嘛。」

「那是當然,本大爺可是大妖怪。」這點小法術自然不在話下。

「說是妖怪,朕還覺得您更像是山裡的神明大人呢。」少年稍微調整了身體,整個人縮進了鵺的懷中。

「吶,朕還能再來找您嗎?神明大人。」

「鵺就好,本大爺可不是神明。」鵺掏了掏耳朵。

「嗯,鵺大人。」少年點點頭,而鵺則是玩弄著他的黑色長髮,就這樣過了許久,他才開了口:

「朕如果離開太久,臣子會擔心,鵺大人,下次再來找您?」

「喔,歡迎啊。本大爺會一直待在這附近…要找我的話…這玩意拿去。」鵺散開了烏雲,少年身上的衣物也差不多乾了,鵺將木頭短笛遞給了對方。

「這個是?」對方接了過來,仔細地端詳著,拿起來左看右看。

「之前做的笛子,聲音很特別,我是不會認錯的。」其實是看著旅人的笛子模仿做出來的,但不知道笛子原理的牠,只能讓笛子發出奇怪的聲音。

少年試了一試,笛子發出了「ヒィー」的單音。

「還真的…有點怪呢。」他皺著眉說,像是虎鶇的叫聲。

「少囉嗦,至少本大爺不會聽錯,只要在這座山裡頭就一定聽得見!」

「明白了,鵺大人。」少年對鵺的反應輕輕地笑著,接著恭敬地向鵺鞠躬。

「啊,下次再來玩啊。」鵺坐在石頭上,向他揮了揮手,目送少年離開。

「你喜歡他啊?」在少年離開之後,鵺和一旁探出頭的尾巴說起話來,那是一條青色的蝮蛇,牠點了點頭。

「嗯,我也挺喜歡他的。」鵺咧嘴笑了出來。

……

ヒィー

ヒィー

仿若虎鶇的鳴叫聲在深宮裡頭不停地響著,少年吹著木笛,每吹一次,就露出了滿面的笑容。

「陛下,那個笛子是哪來的呢?」替她梳著頭髮的宮女不禁好奇地問了起來。

「一個朋友給的。」

「聲音聽起來…有點哀傷呢。」

「是嗎?朕覺得不會呢。」少年繼續滿臉微笑地吹著短笛,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

出会いは丧失への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