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頓好裝備,角野覺便離開了軍營。

身為『十紋』的成員,每次接到「異聞調查」的指派時,表示整個事件已經在民間傳謠傳到政府不能不重視的地步了。

因為時間尚早,覺決定去商店街上巡視一回再去瑪麗亞女子學校。經過一間門口掛滿多彩淡色紙簾的店家時,他停了下來。

「唷,這不是角野覺伍長嘛。」原本在櫃台內的穿著洋服的女子幽幽的走了出來,她瞇起眼睛盯著覺。

「緋子姑姑⋯⋯」覺搔搔頭。

「老愛無償加班就算了,還以為你要湊滿三次過家門不入。」叫做緋子的女人抱怨著,「父親也很擔心你啊。」

覺大約兩三個月前剛升上伍長,雖然是士官階級,但因為第一次開始帶領部下,花了一些時間適應調度,原本一週一次的休假,覺有時候也沒回家,就算排到巡視商店街的工作,也常因為有部下在而認為不該利用執勤時間探視家裡。

「訪問住民也可以得到情報來源,你這樣跟他們說不就好了?」緋子對覺的死腦筋哼聲。

「若獨自出勤的話,我會回來看看爺爺奶奶啊。好比現在?」覺的視線瞄向店內。

「太不巧,今天父親母親都在紙場忙。」緋子聳聳肩,「獨自出勤的你要去哪?」

「瑪麗亞女子學校。」覺回答。

「噗,」緋子不知為何就笑出來,「怎麼會去那裡?有哪個女學生被小惡鬼纏上?」

——如果只是那樣還簡單一些。

「是『異聞』,舊校舍那似乎有異狀。」

「哼哼,該不會是傳出像是進食的聲音吧?」

「⋯⋯妳怎麼知道?」覺並沒打算把工作內容詳細告知。

「好歹那是我母校好嗎?」緋子雙手插腰,「怎麼樣,要不要我說給你聽啊?這可是情報唷情報——」

***

傍晚時分,瑪麗亞女子學校內部逐一熄燈,覺在報備過後進入了封鎖起來的廢棄校舍,雖然封鎖措施做的一點也不牢固——隨時會脆化的生鏽鎖練、鐵柵欄上也沒有尖刺防護。

——這樣不管是怪異還是人類都有可能進入這裡吧。

覺站在門口張望,閉上眼睛讓心靜下來——這是某個前輩教自己的,說是利用自身感應能力初步調查。然而,覺卻鮮少成功過,除非是修煉尚淺的小型鬼怪肆無忌憚的洩漏妖氣、讓他也能察覺,要不然怪異的感知工作幾乎都是同行的同僚在做。

單獨前來的覺,因為感受不到妖氣而覺得沮喪——雖然也可能是這裡真的沒有妖怪。可是眼前黑漆漆的校舍,卻隱隱約約給覺一種不好的預感。

覺保持著警備狀態,在舊校舍內開始巡邏。

***

「——————。」

「————⋯⋯」

才踏上了二樓,覺聽見了悉悉簌簌的聲音。

「是誰在那裡?」

覺循著說話聲而快步來到了走廊的轉角,映入眼簾的是微弱月光下的身影,夜晚吹入舊校舍的寒風恰巧將對方頭上的薄紗輕輕揚起。

 

­­        ——女孩子?

 

「晚上好。」一頭黑髮的女孩看起來外表約十九、二十歲,她瞥見身著軍服的覺身上的『十紋』標記,眼神中閃過瞬間的警戒,卻用禮貌的招呼回應對方的詢問。

「晚、晚上好。」覺對於女孩的出現感到疑惑,但因為看見對方是普通人類,原本一手按在腰間太刀的手放鬆了下來,「這位小姐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聽到了聲音有點在意,所以進來看看。」女孩看起來沒有在說謊的樣子。

「這裡是學校的舊校舍,不是一般百姓可以進入的地方。」說起來這間校舍還是十二年前緋子姑姑入學第二年才廢棄的,覺不禁想起白天和緋子的談話——關於校舍廢棄的原因。

「這裡是女子學校吧?」女孩淡淡的反問。

「恕我直言,妳看起來不像這裡的學生。」雖然對方的身段舉止都如名門閨秀,覺卻不覺得眼前帶著神秘脫俗氣息的女孩是學生,但脫口而出的當下又覺得這句話是否會冒犯到對方,「我的意思是,比起學生⋯⋯小姐更像是——」

「我也沒說我是這裡的學生唷,軍人先生。」女孩輕捂唇淺笑,約略是看到覺認真想解釋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單純提個問罷了。」

「這樣啊⋯⋯抱歉。」覺下意識就道了個歉,「但小姐也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現在時間也很晚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送您回去。」

 

雖然校舍探查的工作尚未完成,但眼前的狀況——即使還未在這校舍內遇見什麼,踏入的當下卻有奇怪的預感——若是讓普通人待在這,很可能會發生什麼事。

 

「我還有些事情要在這裡確認,就不麻煩軍人先生了。」女孩微笑的點頭告別,轉身從走廊輕步離開。

「欸?!等、等等——這裡真的不能——」明知道自己這樣挺囉唆的,覺卻還是不能放任毫無對抗之力的一個普通女孩子隨便在這有『傳聞』的地方亂闖,卻又無法隨意把理由講出來——畢竟厄除的工作,沒有必要讓不相干的人知道。

 

覺很快追至另一間教室,才踏入就看見女孩在教室內堆滿物品的角落觀察。他仔細環視周遭,教室正中央有個覆滿灰塵的高台,上面放置著被白色帆布蓋住的東西,靠窗的桌上散落著畫具和乾掉的顏料。

 

——這裡是、美術教室?

「小姐,請您先離開這裡。」

「確認完事情我會自己回去的。」專心翻找東西的女孩回了句。

覺得對方挺固執的覺,只好留在原地等她所謂「確認事情」的結束。這時他發現女孩站在小山般的物品堆前,安靜、沉默而不動——像是在『感應』什麼一樣。

——怎麼覺得背後有些涼。

覺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短髮、帶著猙獰臉孔的半透明女幽靈對著覺威嚇。

『——不要妨礙⋯⋯我或姊姊。出去——!』幽靈喊著。

——是怨靈嗎!

覺得被威脅的覺幾乎拔刀了,像這種低階幽靈對他來說只消一刀就可以斬渡,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嚴厲起來——而這讓女幽靈嚇得哭了出來,看到刀身的閃光她立刻飄退,『哇嗚——有刀——』

「欸?」覺看見女幽靈的猙獰表情變成受驚嚇的哭臉,跟一般女孩被嚇哭的模樣無異,妖氣也變得微弱不已。

「軍人先生。」這時在身後的女孩說話了,「請您放過這個孩子吧?」她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抱著一個陳舊的木盒。

「小姐看得見幽靈?」除了『十紋』的人,有靈感能力的人類不多見。

「她只是在保護自己的領地而已,是擅自闖進這裡的我們不對。」

『我⋯⋯只是⋯⋯希望你離開⋯⋯嗚嗚⋯⋯』淚眼婆娑的女幽靈畏懼的看著覺的太刀。

仔細想想,剛才女幽靈在自己面前出現時,除了威嚇以外並沒有任何殺氣。覺將出鞘到一半的太刀收回,「或許妳可以用更溫和一點的方式保護領地。」

「家裡被陌生人入侵,只是威嚇警告我認為很溫和了唷。」人類女孩走向前,「倒是軍人先生可以用更溫和點的方式回應?那是把除妖刀對吧?」

「呃——這是——」不小心就讓自己的工作曝了光的覺,支支吾吾了起來。

「我是知道厄除者的,不用這麼緊張。」

「既然⋯⋯小姐看得見幽靈,知道我們的工作似乎也理所當然。」覺有些心虛的說。

『這位姊姊⋯⋯找到東西了嗎?』女幽靈飄到了女孩的身邊問。

「嗯,找到了,謝謝妳。我們馬上就離開,不好意思打擾了呢——」女孩對女幽靈眨眨眼。

「在這種地方?找到了什麼?」覺看著女孩手上的木盒。

「⋯⋯是很久之前,家族失竊的古董。」女孩猶豫了一會後把木盒打開,裡面是一個非常美麗的、五彩四射的琉璃花瓶。

女孩說,是在偶然的機會下看見畫著這個花瓶的油畫,經過調查才知道那幅畫出自於瑪麗亞女子學校的學生,所以她才想到校舍的美術教室找找看。

和女幽靈確認傳聞中的進食聲音與之無關後,覺護送女孩出了校門。

「之後我能自己回去,不勞煩軍人先生。」女孩婉拒了接下來的護送。

「⋯⋯我的名字是角野覺,伍長。」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位階,「方才小姐說了、是隻身來到帝都吧。由於您也有靈感能力,請務必多加小心,有類似事情隨時可以跟我們機關通報⋯⋯」

「我叫做羽深纁。軍人先生辛苦了,也許以後真的有需要軍人先生幫忙的時候呢。」纁淺淺一笑,「我先回去了。」纁再次踏著快速的步伐離開。

看著勳離開後,覺回頭看了一眼舊校舍,「唉⋯⋯結果關於聲音的來源還是沒解決⋯⋯」他垂頭喪氣的準備回軍營寫報告書。

但聽說,在那一晚之後,舊校舍再也沒有傳出過進食的聲音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