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結局

孤獨者見人間煙火,失去的都重逢。

——白日妄想


  城鎮一角有間叫做「聖誕頌歌」的麵包店,店舖的主人是一名有著灰色長髮的女性,名為百合。

  百合搬來不久,與一名男孩共同生活,除此以外,不時會有看起來十分富有的美麗男性前來拜訪,這讓她身上多了許多謎團,但百合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她總以溫柔開朗的模樣面對所有人,蓬鬆美味的麵包幾乎每天都會銷售一空,但她總記得留下一些麵包,分發給貧民窟裡的老弱婦孺。

  在平淡的生活中,百合就如一朵花般散發著善意與清香,照撫著每一個脆弱的靈魂。關於麵包店的名字,她說,因為聖誕節是代表著希望與愛的日子,她希望能讓每一天都是這樣的。

  隨著清晨作為鬧鈴的音樂響起,百合與向來淺眠的男孩幾乎同時睜開雙眼,她側過頭,對著男孩露出微笑,「早安,諾爾。」

  「早。」

  與往常一般,諾爾負責早餐,百合則到一樓整理店面,與工廠交接部份麵包並上架,等處理完再上樓,桌上便放著豐盛的餐點,覆上蛋液煎至焦黃的土司搭配著香甜的煉乳與蜂蜜,包裹生菜與火腿的三明治,經過比例調和的鮮奶茶加入些許冰塊……離開黑市以後,諾爾習慣準備好過多的食物,百合最後索性一餐分成兩餐吃;她邊享用邊誇獎著諾爾,有著灰藍色頭髮的男孩依舊不太適應百合的稱讚,悶悶地應聲後便吃著早餐。

  等到用完早餐後下到一樓便能拉開店門開始營業,大部分時候諾爾都在後臺的烘焙區裡與其他受雇於百合的店員負責麵包的烘烤,他看著焗爐,小小年紀的少年就有幾分凌厲的氣勢;麵包店裡除去諾爾以外的其他店員,大部分都是社會裡的弱勢群體,其中有聾啞人士、街友等,即使百合的初心善良,但諾爾無法對這些人放下提防。

  最開始,百合也認為小小隻的諾爾要在注意其他店員的同時負責焗爐十分危險,直到在諾爾不在的時候透過監視器看見兩名員工的怠惰與偷吃事件,無法變出第二個分身的百合只得讓諾爾當她最得力的助手。

  下午三點左右,一名同樣有著灰藍色長髮的男性走進店內,他的眼裡有閃爍的星光,面容俊美至極,臉上帶著笑意,在看見百合時,彷彿就連星星都被溫暖了幾分。

  「百合。」

  「啊,諾爾。」百合揮著手,在替客人結帳後看向對方,自從諾爾習慣阿薩姆特的生活以後,每次看見他都會覺得愈發陌生,高貴、優雅,唯一不變的只有美麗與銳利,從前她還會感到不習慣,但如今有著烘焙區裡那個小小的諾爾,她明白人總是會變的,諾爾不會永遠都是她記憶裡的那個男孩——無論是面前的諾爾,或是烘焙區裡的諾爾,他們都不會是她記憶裡的那個諾爾。

  但沒關係,百合想,她已經足夠釋然,身後的門忽然打開,矮小的身影竄了出來,充滿敵意與防備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幾乎都不需要多仔細去看,便能發現兩人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區別只在一個更高一些,長開了的容貌昳麗又不失英氣。

  在眾人充滿好奇心又驚嘆的目光底下,百合無奈地把對峙著的兩人拆開,較大一些的那個還有些匪夷所思,「我以前有這麼讓人頭痛嗎?」

  百合個性溫柔,自然是不好意思說些甚麼的,她只是含蓄一些地說,「別忘了,你們測過基因的。」

  是的,兩個諾爾的基因序列一模一樣,他們是完全相同的個體。

  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諾爾拿出酒來,要與百合「談談」時,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卻又比他小了許多的男孩敲著大門,那杯酒被百合放到桌上,推開門的時候震驚的百合被男孩死死抱著,那是宛如握住失而復得的珍寶的、用力的擁抱。

  他也叫諾爾,也在八歲時遇見百合,同樣有著阿薩姆特的血脈——但這件弔詭至極的事情被他們具有共識的瞞下。

  那個夜晚,在安置好男孩後,百合將文件還給諾爾,她臉上帶著抱有歉意的笑,那杯酒最終誰也沒來得及喝,百合眼裡帶著一點光,與過去一模一樣的諾爾喚起了她對過往的記憶,那時的他倔強又尖銳,挺直的背脊永遠不會彎下,或許正是那一份堅強感染自己。

  縱使最後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但曾經,曾經,他們互為彼此的依靠。

  深夜裡百合說了很多,與酒無關,那些記憶催促著她說些甚麼,關於她所懷緬著的過去,關於她所冀盼著的未來,關於黑暗,關於希望……

  或許她也明白,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原本應當是這樣的。

  在百合睡下以後,諾爾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有無數個橫生的結局,他在不知道真相前殺死百合,最終成為一個暴虐無道的獨裁者;或是最終放下一切讓百合離開,百合得償所願在開著麵包店,最終與另一個人過著幸福安穩的生活……無論哪一個結局,他始終孤獨地度過餘生,因為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百合。

  自此開始故事偏離走向,百合帶著名為諾爾的男孩離開黑市,在城鎮邊緣開一間麵包店,取名叫做聖誕頌歌;偶爾,成為組織負責人的諾爾會前來拜訪,即使一切已經面目全非,但有些東西似乎從未變過,一如往常,是百合的笑,是諾爾在看見百合時,不再徬徨的靈魂。

  男孩對他的敵意很深,諾爾依舊不知道那些敵意源自何處,但他也並不打算與百合以外的人搞好關係,如今這樣已經足夠,諾爾並不是知足的人,只是他並不明白自己對百合的感情,他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但那又怎樣呢?

  只要他的身邊始終有一朵盛開的百合花,於他而言就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