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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eaceful Gunfire: a memoir from a Taiwanese man during the 194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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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戰火 《郭大同 代序》

《補代序》

《序文》

一、 前章: 在馬瑙瓜里的一年間

補記(一)

補記(二)

補記(三)

二、中章: 印尼海域流轉錄

 和平戰火 《郭大同 代序》

家父是個農夫,今年七十七歲。二年前因為硬腦膜出血而動腦部的手術之後,才正式地揮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地。孤伶一人,獨守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以如此高齡之退休老農,任憑我們兄弟姊妹親朋好友再怎麼地苦口婆心,也說服不了他遠離故 鄉去跟兒女同住,以享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如果他能夠跟我們住,至少可免去我們掛念獨居老人之生活問題。而諸多掛慮之中,唯一可以慶幸的是他的身體硬朗, 精神狀況極佳,我當時即另興一構想,鼓勵他將年輕時被日軍徵召到南洋服役之事寫成書。在此之前家父尚未有文字敘述付梓成書之經驗。而我提出此構想,一方面 是基於田地已轉租他人。

對於一位習慣於餐風露宿、勞碌於艷陽風雨之下的人,驟然地無地可耕種,是否會因生活重 心頓失而不利其身心健康?猶如一位運籌帷幄,奔騰於旌幡之中的沙場老將,豈能忍受驟然地「去」甲卸職?那株株星棋羅列井然有序的香蕉樹,不正是他悉心呵護 之下的百萬雄兵嗎?以「筆耕」代替「鋤耘」可讓他耕出一片心田,讓他的精神播種開花結果。或許這也是他的另一片天空,另一種愉快的收成。當時我也跟他約法 三章:早上到僅留的一小塊田地活動一下筋骨,下午時提筆讓思路運動一番,身心運動兼備。另一方面將五十多年前他的南洋歷險,或許是充滿刺激危險、悲傷、愉 快,或溫馨的事,皆躍然紙上,化為文字以留後代子孫,則家傳之意甚重。

家父在物資極匱乏的時代接受日本教育,當時家境極為拮据,九歲便已失怙,與我祖母兩人 相依為命。在困頓的環境下完成高等科教育(相當於目前國二的程度),從小我只斷斷續續聽到他去南洋當兵之事。至於他的文筆,因接受日本教育,大概日文比中 文好多了。在我學生時代跟他的書信往返之中,感覺其中文表達通暢順意,而其日文涵養,只聽左鄰右舍及堂伯父提起,讚揚有加。他平常極愛看書,農閒或晚上總 是手不釋卷,好像把看書當成消遣。至於要他把五十多年前的軼事憑記憶寫成回憶錄,老實說,原先我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不求他能寫多少,但求他能埋首於筆墨 之間,讓他的精神有所寄託即可。以一位七十六歲高齡之老農夫,要他寫出十萬八萬字的書談何容易?他又不是騷人墨客,也不是舞文弄字之輩,此構想難道不是緣 木求魚嗎?

他答應寫南洋歷險記之後便振筆疾書。不久之後我回鄉下探望他,看到那幾本筆記本寫得密 密麻麻的,在驚訝愧咎之餘,不禁對父親平常之沉默寡言,敦厚樸實,不與人爭,正義不阿之本性,興起敬佩之心。我們四位兄弟姊妹,對於自己最親近的父親,仍 然是停留在小時候的膚淺「定型」觀感。其實他內心世界的深奧,或許藉著這本回憶錄能讓我們有更深入的瞭解。我曾聽堂伯父提過父親曾以日文寫過小說。說來慚 愧,這件事也只是半信半疑地存於我的腦海中。而其日文版之南洋回憶錄也完成了,只是無法去領略箇中堂奧。

父親在民國三十二年七月下旬從高雄港出發,而三年之後的七月下旬又回到了旗山溪洲,在 兵荒馬亂,朝不保夕的戰亂中,能全身而返該是列祖列宗的庇護吧!而他所經歷過的伊里安、馬瑙瓜里、安紋、馬加撒、泗水、峇里島等諸島,其間的驚險或溫馨, 就留給大家仔細去咀嚼品嚐。我曾看到父親所珍藏的一張古老泛黃的照片:二、三十位峇里島小姐上空裝地排列站著,還真是壯觀呢!當時(小學時)問父親這些女 孩怎沒穿上衣?父親莞爾而笑,只說這是該島的傳統。而一些躲避美軍軍機空襲之驚險軼事,在文中也歷歷在前。希望各位親朋好友在茶餘飯後瀏覽一番,臥遊南洋 諸島,或可自得其樂、或可沉思回味。

最後感謝嘉中多位老師之意見。文中保留家父之原意及用字遣辭。他自己校定了三、四次。也感謝黃素珠小姐之校正及意見。

八十八年一月廿六日 於嘉義

《補代序》

特地感謝嘉中張西鎮老師(提早退休國文老師,生涯另有規劃。目前忙碌於佛經的譯注與講 述,已完成【雜阿含經】八大冊之艱鉅工作。),在他的敦促與細心校正之下,【和平戰火】將以更流暢但保留原味呈現在大家眼前。距家父完成手稿,剛好十年。 三年前,他病逝,享年八十四。去年,我也退休,花了八個月完成英譯版的初稿。其間,除了彷彿神遊南洋人文與地理之外,最讓我感動的是父親的精神和容貌與我 相左右:他沒有離開人間,反而督促我,叫我別偷懶。又宛如他借用我的手和鍵盤,轉換他的故事成為英文字而已。另外,既遺憾也高興,有些人不相信這是他親自 寫的,我只好說要不要跟我回家看原稿?

也感謝旗山的作家江明樹先生的鼓勵與不吝宣傳,感謝內人的校稿和幫助。總之,有了大家的幫忙,才能欣賞到家父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他個人的親身經驗。

                              九十七年七月二十三日於家中

《序文》

和平戰火                            郭 天 祿

 凡是寫述旅遊的對象地方,應該是歐、美先進國家或中國大陸、埃及等古文明國,才有豐 富的題材來描出實際情形,追憶過去的種種事事。在此吾要寫出的遊記,不是文華燦爛的巴黎或羅馬的繁華都市,而是文明度不高的印度尼西亞峇里島,這可能使諸 位先生、女士提不起興趣。再者,吾人是民國十一年生,今年七十七歲的種香蕉人,學歷只是日治時代公學校本科,高等科僅八年的修學期間而已。寫中文是很不如 意且拙劣,要充份地描述表達出來,真是有力不從心之憾。有這兩方面的缺點,寫遊記難免有文章不夠精緻,說不定還讓人覺得無味。

這是五十多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吾本人在新幾內亞(現今改稱為伊里安)西部馬瑙瓜 里,起至安紋、馬加撒、泗水,再至峇里島之間的點點滴滴,經過三年期間中的種種事事。這個經驗不但鞏固了吾個人的做人修養之信念,也瞭解世上的黑暗和光明 兩面,領悟了做人的指向目標,受益頗多。文中有多處寫來不太順理成章,有文句不適當之嫌,真是力不從心。請大家含笑原諒,也希望細密判讀。

全文雖然是分四章說出,但要強調主張的是後兩章為重要部份。因現在到書店裡比較不易看到描述戰爭時代的苦難世相之書。人人都在富裕生活環境中,忘掉了節制,而不知約束自己,浮華無限。也望大家有所深思。

文中以在峇里島當時的風波起伏做為中心點,從頭至尾沒有一句空話插在其中,順著記憶中 思索挖出來的,說起來是很吃力的差事了。但吾相信對於印尼這個地方之認識上,有所幫助才對。現今想起來,有很多節段故事遺漏掉落之處,無法補充進去,難免 缺乏完整性了,吾自己也覺得很不滿意,這只是看做「拾穗」作業來處理吧。其次,文中後段有對日本的做法,不認同而批評之處,但這也是出自客觀和嚴正性的, 對於日本今後的行進方向上有益處才對。本人並沒有惡意的。

再者,對於祖國大陸期待,吾也熱烈希望能夠成為一家人,結束近半個世紀的長期間互相不 信任隔離情態。但這也要有全體在民主自由之前提之下,互相尊重才能達到成為一家人,甚至與全世界成為一家人。現今大陸上所推行的兩制形態,可能說是跛腳歪 行,長短互鬥的畸形情態了。而軍事力量超越了應有的國民生活水準之上,是一個過去日本帝國寫照的再現了。面對這個鏡子,不知大陸上的人士有否領悟到沒有?

寫遊記回憶錄,好像返回到了以往時候的環境裏面去的感覺,在那個時候的少年囝仔、年青男女、朋友們,現今已是變為老人家了才對。但腦中的印象是,他(她)們還是活潑可愛的年青人之模樣。

時間倒流了五十多年前去了,感慨良多。我很感謝上蒼神明之保祐,而能夠經過這三年間的波浪難關,平安回來,和大家鄉親再見面,真是有價值和幸福的人生中一段的經歷了。

謝謝大家          八十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天 祿

一、 前章: 在馬瑙瓜里的一年間

 

廣闊的印度尼西亞群島,其西自東經九十五度起至一四○度,緯度自南緯十度通過赤道而至北緯四度之間,散佈了一萬七千個以上的大小島,包括了數十個民族的熱帶圈國家。曾是荷蘭王國的屬地,有三百年以上的歲月。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他們脫却了束縳而得了自主的契機,成了一個共和國,立足國際間,可說是戰爭帶來厄運,也送來一大天賜好運吧!

這不僅是印尼,亞洲其他國家如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印度等國以及阿拉伯集團國家,阿菲利卡(非洲)三十多個國家,皆是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幸運兒,但也帶來國際間的磨擦加劇之問題,可說是好壞參半,有一好無二好的社會面貌吧!

印度尼西亞(略稱印尼)開國的歷史,說起來並不是無付出代價和犧牲,但是整個過程中沒有什麼重大困難。在當時日本投降後,他們想強行奪取日本不願讓渡的軍火武器,於是大起獨立的旗子,通電至聯合國總部。荷蘭也無奈地叫戰了二、三年後,自認時勢所至,悄然離去了。

吾 (天祿)當時正在峇里島,職務是三井物產會社的特別臨時人員,工作是把峇里島出產的稻米集貨、加工,供給軍民加以分配而已。其實不是一去就到峇里島,在戰 爭中,美軍漸漸得優勢,日本在絕不認輸之下,加強對南方增加兵力抗戰,為了供給蔬菜的必要,三井農林會社也被徵用到「新幾內亞」(現在稱「伊里安」)種蔬 菜供給軍方。剛好志願到「拓南農業戰士訓練所」的我們,本來軍方是全部(大約二百五十人)要徵用,但訓練所主任石原直拒絕這要求,分配五十多人給三井農林 會社,我是其中一人。而其他的人,全部被海軍徵用。

戰 局是一天比一天失利,有眼光的人可看出日本會敗北,赴戰場是一種無保險的賭注。但留在台灣本島也無安全可言,顯然其實也覺悟到最壞的時局早晚會到來的預感 之中,昭和十八年(民國卅二年)七月下旬從高雄港出發了。我是獨子,萬一有三長兩短之事發生怎麼辦?家裡單有老母一個人,未免太冒險了,但我也在別無選擇 之下決心出去了。

當時的台灣四周海面,可說是極危險的海域。在前年就傳出內台航線(日本本土與台灣的航線)的精銳客船「熱河丸」、「高砂丸」、「高千穗丸」相繼的被美國潛水艦炸沉。民國卅二年三月十九日高千穗丸被炸沉,引發了許多日台人間的悲劇,在還未受空襲災難之前就先演出慘劇來了。

這 些災難當時是嚴禁報導的,但消息總是傳出來,暗雲密佈了全島。第九鄰(本里)的鄭金德是這中間犧牲者之一。民國三十二年即昭和十八年七月下旬從高雄出港, 一共有十多隻船艦組團航行,當初是空中有飛機巡邏,心中有點安全感,但離港漸遠就覺得心重意寒了。入晚睡覺時,如有波浪打到船身,大響一聲,就以為中了魚 雷,整個晚上都在半眠半醒之中。

在此之前要重說一遍當時的情勢如何惡劣方會瞭解大環境,有所幫助吧。日本在盧溝橋附近,啟開了侵略戰火,引發了德國席捲全歐洲的威風,當初雖未見美國的直接參戰,但也以經濟封鎖來對付德、義、日三國。

德 國因海軍力量較弱,未能登陸英國本土,雖然其控制全歐洲戰局,但還未能全勝結束,遂揮軍向訂有結盟不可侵犯條約的蘇聯閃電開戰,使全世界人人口呆眼瞪,一 夕之間,盟國變成交戰國,無異於戰國時代的世貌現形。當時有人說如果日本即時對蘇聯開戰(當時日本和德、義兩國結有同盟條約),不出半年蘇聯就崩潰,日本 也可和德國結合,民主主義陣營就消失無影了,但日本並沒有這樣做。日本的野心很大,只想等著他們兩個都倒下去,好坐收漁翁之利。那時大概是民國三十年吧。 德國攻打蘇聯,全世界是喜憂參半,兩方任何一方戰勝,都對自由世界不利是明顯之事,但蘇聯較為弱勢,歐洲各國也希望要回復失土,當然對蘇聯幫助是理所應 該。而日本雖然未對美國開戰火,但美國對中國援助,嚴重的阻擋日本鯨吞中國的計劃。而大陸戰場已經打了四年,未能立即解決結束,恨美國至深,一直等待發起 行動之時機。德國希特勒對蘇聯的閃電攻擊,起初是雄風萬里,如破竹之勢,在不到二個月之間,攻占了和德國分劃取得的波蘭東半部,直進白俄羅斯的Minsuku,至烏克蘭,高架索斯,北至列寧ダラ〡ド附近,甚至迫近首都莫斯科。但比拿破崙略遜一籌,不能進入莫斯科市內,約半年之後,便戰局僵持,陷在進退不能的窘態中。

這 個時候,美國對蘇聯之援助,可說是杯水車薪,聲援大於實物援(因根本上沒有適當的運輸路線可運到蘇聯領土),但蘇聯也可得精神上的鼓勵。時至此即民國三十 年十二月八日(美國時間七日),看到時機已到的日本,東條英機遂發動歷史上惡名昭彰的珍珠港偷襲事件,同時正式向美、英宣戰,向東南亞,美、英、法、荷蘭 屬地,如香港、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廣大地區崩山似的猛烈攻擊,大約三個月之間就統統納入勢力範圍之內了。最初的半個年頭,真是日本的 獨占天下,威不可擋,但次年(民國三十一年,昭和十七年八月)美國開始反攻,從澳洲做為跳板基地,北上登陸索羅門群島以後,日本的戰況就開始走下坡了。另 外日本因在中國大陸駐了百萬以上的軍隊,戰力以及民用物資因受兩三年來的經濟封鎖,而極端缺乏,原來的攻勢,逐漸轉為使人寒心的守勢來了。說起美、日美戰 爭,很早以前就有宿命論預測出來了。遠至明治四十年左右前在兩次甲午、日俄戰爭中,日本均獲得大勝,起初台灣割給日本,韓國(南北韓包含在內)歸入勢力範 圍之內,終於滿洲(東北)也列入其中,銳不可擋。至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日本也加入國際聯盟,取得德國在山東半島的膠州灣,以及菲律賓東方的加羅林諸島等 等。版圖擴大,野心也漸漸大起來,遂毫無忌諱的把韓國也合併下來,韓國李王朝皇族俘虜般的被拉進入日本王族群內,南北韓統統併入朝鮮總督府的管轄內。至民 國二十年再發起滿洲(東北)事變,對中國的侵略更無忌憚的加強。美國當然是不願意看到這個局面,盼望機會均等的約束日本節制,但旭日東昇的日本,哪裡會聽 進這勸言呢?

當時不但日本、美國都有「美日戰未來記」一書發行,連歐洲國家也出書,哪一方輸,哪一方勝,都有記述下來的。日本與美國的一戰真是難免的宿命,由來如此。

前有說過,從高雄出港,在不安的情緒之下,航行三、四天終於到達馬尼拉了。在這裡船團再編隊,竟有時速僅六、七 海里的超慢速船加入船團中。在群島間右彎左繞地向南航行約一個禮拜期間,因沒有美國潛水艇出現的可能,故可以安安心心地欣賞群島間的美景了。但離開菲律賓 群島從雷伊泰島出來,航行東方進入太平洋就又開始心情不安起來了。船團只有五六隻,但有超慢速的船同行,我們乘的船(泰國丸)以蛇行頻頻的等待慢速船,終 於第三天與同速度的另外一隻船,單獨高速向東南航行,到了當時日本從德國割給的帛琉島(PALAU)了。這裡和我們的目的地已不遠,但還有一段距離。等待了四、五天,剛好從西部新幾內亞駛來的一隻巡邏艇要返航,便順便乘搭那隻巡邏艇。船雖小但被攻擊的可能性也少,大家心情很安定。搭乘這從荷蘭海軍獲得來的巡邏艇,向西部新幾內亞的馬瑙瓜里(マヌクワリ) 航行當中,第三天,我曾被奇異的事情迷惑了。一早上醒起來,巡邏艇竟改變方向往北航行了。這是怎麼回事呢?要返航了嗎?等片刻之後,太陽破天荒的從西邊升 空起來了。有這樣天下顛倒的事嗎?驚異之餘大聲叫起來,引發了同事大家的笑聲。其實這是一種錯覺現象,常聽到有人在山中迷路之事情,也是由這視覺錯亂所引 起的,但當事人的困擾是難以想像的。明明相信這邊是東方,但實際上是西方,如墜入五里霧中不知如何是好?

我這種視覺錯亂的困擾,一直到達目的地也未能改正過來,直至次年自馬瑙瓜里撤走,向峇里島出發為止,每天都被這如夢般的幻覺所纏住。

這還沒完,在當地開墾山林種蔬菜,經過一個多月,有收成了,要帶領原住民三、四十人運至集貨場,交給軍民機關、部隊(當然沒有車輛運輸)。從農場到海岸集貨場約三、四 公里路程,都是走路的。在山上的農場裡,太陽很正常,乖乖的從東方升起;但走了約一公里遠的時候,太陽漸漸的南移;走二公里左右,已經移到南方;再行走三 公里左右,便移到西南方,到了集貨場,太陽公公正在西方搖搖的招手,真是令人迷惑。這約一個鐘頭之間的變化,方向的轉變,其實是自己的幻覺所引起的結果, 但如何努力打頭殼也不能改正過來,別人是無法了解的事情。由這個錯覺現象所困擾的人,不只我一個人,戰爭終結之後,我也遇到日本本土的人,他很不自然的問 我:「你看我們所面對的是西方吧?」其實是正東方。他很無奈的說:「我看地球的南北極正在反轉過來的樣子。」人若是不依靠指南針辨認方向,行走會迷路的可能性高的理由在此。

話 轉回本題,初到瑪瑙瓜里,看到岸壁(碼頭)真是大吃一驚,因在半個月以前遇到了美國轟炸機襲擊,附近一帶倉庫,皆成為灰塵垃圾的山堆,三井農林公司的建築 物也被炸為平地。我們一行二十多人勉強住宿在沒有炸倒的家屋過夜,初次的印象是很悲觀失志至極了。但這也是戰爭的常態,無多餘的時間來思索,次日再乘小船 往北航行(其實是往南行的)約二十公里處登陸,向內陸行走約一個小時到了農場アンダイ(安臺)了。在這裡方向是恢復過來,已經正常的東西南北了,覺得心安 意定,有點滿足感。這「安臺」農場是一個荷蘭人所有的,名目上是農場,但實際上是沒有一棵蔬菜產出的荒涼農場,唯適當的是有十幾頭牛而已。但農場上竟有使 年青人興奮的軼事。這個荷蘭人名叫タイネンベル,曾是荷蘭軍人,其夫人是歐亞混血的人,所生下來的一對兄妹,男的是黑頭髮,略有黑黃色的皮膚,像他的母親的模樣。但女的可能被父親同化了,頭髮、皮膚、眼睛都十成十分的西洋女孩子了。這個女孩子年約二十歲,貌美秀麗,其名聲震響到了首都二十公里外的馬瑙瓜里的民政部陸戰隊每個角落,被封名為「MISSミス安臺」, 在現在可稱是「安臺小姐」吧。我們大家當時是二十二、三歲的青春時期,在南海荒境的密林裡,看到了仙女般的女子內心驚異的心情,不知如何來形容才適當。但 天有不測的風雲,這個沒有被日本當局扣押的荷蘭人,本來生活是很平安順利的。不知什麼緣故,突然被馬瑙瓜里派來的警備隊拘捕,被送到隊部去了。連妻、兒、 女也一起被抓去了。

我 們二十多個台灣囝仔,當時已漸漸整理荒涼的農場,期望能種多少蔬菜,等到種子運到來才開始播種。我們住的是一棟倉庫,從無一步踏入タイネンベル的房屋內打 擾過他們。他們瞬間的變故,只覺得不妙和意外,相互議論推測,卻是心中不好受的了。這荷蘭人一家族的遭遇,對大家確是心理上的負擔,但農場的開墾工作,是 最重要而繁忙的,無時間去思考了。次年約七、八月時,因美軍漸迫近,在馬瑙瓜里民政部屬下的全部商社、團體都要撤離。我們乘軍用卡車向碼頭岸壁出發乘船, 經過陸戰隊士兵俱樂部前時,突然看到天女般的這個安臺小姐(她的名是リ|ス IRIS) 站立在俱樂部門口前,華麗艷服的打扮,卻像是一個取悅士兵們的服務生,難道她是成了風塵女了嗎?可不是嗎?再推想她可能是要把被陸戰隊拘捕去的父母親、兄 長救出來,因此才甘願賣身下海,自願進入權謀術策的這場所,期望能得到管道而犧牲了青春人生才是了吧!時間已過去五十多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忘掉了這悲劇 似的事情,也不能解開這真實答案了。我對於這「Miss安臺」 的事有如此關心,是因為她確是美麗而有柔順的性情,聽到她的說話,如極樂鳥般的輕細悅耳,無論誰都會心服意悅,心中自然地湧起來愉快的情感。她雖然是準敵 國荷蘭的人(因日本未向荷蘭宣戰,日本天皇所發佈的宣戰佈告中沒有荷蘭的名字在其中),但可在民政部、或警備隊內安排一職位上班,決不可以在這浮華而無目 標狂歡樂場所上班,做卑賤的工作。(也許我對這個娛樂場所,有偏見不太諒解,也說不定吧!)她們一家被抓去馬瑙瓜里約一個月後,我和四個同伴也轉勤到マンガピ(MANGAPI)農場去了(在那個時候,約一百五十名原住民也到了,才有蔬菜的生產)。這裡是山上的農場,我的方位幻覺也改過來而正常了。有一個土生的華僑僑胞,華語也不會講,只能說馬來語和一些荷蘭語。我和他很投機,時常互相開玩笑,不雅的話也不客氣的說。從這僑胞朋友的口中知道了安臺小姐一家的以後消息。他沒有說到MISS安臺(リ|ス)在海軍俱樂部上班,但有一些事,使我感到很不妙。リ|ス的父親想到了環境太壞了,為了把女兒的終身大事辦好,選一個歐亞混血的年青人,名曰SEES(セ|ス)做賢女婿,可是被リ|ス拒絕不從了。這SEES(セ|ス)我也看過了。他雖然不是在三井公司做事,但常常來農場探望他的家人,其面貌不美不醜,是可以接受的人才。リ|ス為什麼不從父命,而跑去俱樂部上班,可能是陸戰隊士兵們個個英俊而帥氣之緣故吧!

民國三十三年,即昭和十九年可能是七月間,從馬瑙瓜里撤出以後,一直到次年的戰爭結束約一年間當中,我們是冒險輾轉,最後在峇里島,其間美軍對新幾內亞的攻擊一定是更加猛烈才對,他們原住民,僑胞,リ|ス一家人是否平安地渡過了這戰火難關?因無法得到消息,使我覺得更心重不安。

「有 兩棵椰樹,就有中國人。」這個話是日本人說出來的,中國人的生存力確是世界一流的。馬瑙瓜里這個面積和溪洲差不多(長約三公里,廣一公里多)的小地方,人 口除了日本的士兵以外,可能不超過一千人,當中華僑胞有七、八十人之多(也許一百多個人)。戰前的市區商店皆是僑胞獨占,其共同墓地的規模之大和華麗,比 荷蘭人的要大得多,占據在丘陵之上,真是使人讚嘆之至。中國人重視地理環境之個性,在此南海僻地也可看出來的。

從安臺農場轉來此マンガピ|(MANGAPI)農場數天後,原住民的勞工也從外島畢庫和亞佩(ビヤク,ヤ| ペシ)到來了。是男女老幼、孩童,全村民被送來的。這有一件很不幸事件要說。在本地,本來就人口不多,加上有的也在日本軍來的時候,逃到叢林裡去,無法大 量種蔬菜供給陸續上岸來的陸軍部隊(約二萬五千人,即一個師團)。於是從馬瑙瓜里東方約三、四百公里的島上徵原住民來工作,解決人工缺乏的問題。但島上的 原住民不但不聽日本的命令,反而殺害了前往勸募的民政部官員和保護的巡警(警察)。陸戰隊派出了鎮壓隊,射死了許多原住村民,演出一場悲劇之後,原住民也 無奈地聽從命令,被送到馬瑙瓜里來了。這即是所謂畢庫島(ビヤク:BIAK)事件。該島的原住民比較開化,皮膚也不太黑,全島人全部被送來瑪瑙瓜里,即是一場大災難了。戰後如何討回血債也不知道了。

現今的台灣,賞鳥的人很多。新 幾內亞可說是鳥類和動物的一大天堂,其鳥類之多,真是使人忘了吃飯和睡眠,歡喜無限。五色鳥有中型和小型,一群群飛來飛去叫陣不停。白色如生蛋雞般的鳥, 其叫聲如被抓到了喊救命一樣的高響在兩山之間,能引發回音呢!有一種黑色比老鷲略大,形體不好看的所謂|年鳥,頭部有冠狀,一年長一格的鳥,飛行之時,振 翅一次就呼一聲,從遠方都能聽到其聲音。極美麗珍貴的極樂鳥,很可惜在這段期間中,都沒有看到。會說話的鸚鵡類,多半是單獨飛,速度不快。

晚間會發光的螢光蟲,在台灣是單獨飛來飛去發亮光。在此地就不同,牠們集群幾百或幾千隻很規律的同時一齊發光,一齊熄滅,晚間從遠方二百公尺之處都能看到這奇景。

談至動物,就使人不理解,新幾內亞雖然是熱帶叢林帶,但沒有如獅子、 老虎、豹、象等猛獸,最兇猛的是野豬而已;其他如蛇、鱷魚算是對人類有危害的動物吧。至於植物就說不完了。在這裡高溫多雨,但沒有颱風的適當環境之下,樹 林的成長是快速而繁密的。大棵樹大部份都在根部長出所謂「板根」,是捉迷藏最好的場所了。也許生長快,所以在新幾內亞沒有樹齡二百年以上的樹,因樹大,重 量達到某個程度就自然倒下去之緣故。至於四千多公尺的高山脈地帶是否有台灣那樣樹齡一、二千年的?就不知道了。

新 幾內亞有高度四千多公尺的山脈,串通了其中央地帶,雖然是在赤道附近之熱帶地區,但山頂是終年結冰的。雖然沒有幾百、千年的老樹,但樹的種類之多使人感嘆 不止,如極香的紫檀、黑檀,我很遺憾的沒有看到。可是其名,自古以來皆是人人要取得的高貴木材。堅固如鐵般的鐵樹,這和台灣所謂的「鐵樹」顯然不同。它標 準的樹容,直立在叢林間,用鐵釘也打不進去,是房屋建築的最佳材料。這個鐵樹用來燒木炭,其火燄的熱度不亞於煤(土炭)。從台灣一起來的二名打鐵匠(三井 公司也同時招募了打鐵匠、木工匠、土水匠數名)說:「鐵樹火炭的火勢,和煤一樣好用。」這用手拉的吹風爐、蔬菜種子和其他器具是另外一隻船運來的。

說 來,如果有水泥、磚、砂石等材料,鋸木機械等的話,在這叢林密樹中要蓋房子,是沒有什麼困難的。有人說,南洋地方到處都是椰子林,那是錯的。如是沒有人類 栽植和照料,椰樹在海岸砂地以外絕無生長的機會,深山森林中無一棵椰樹可看得到的。人和椰樹可說是運命共同體的。在這叢林中有一次看到了大如腿部,直徑約 二十公分的籐,橫爬在整個山丘上,其長度是幾十公尺呢?很可惜當時沒有探究其根部和尾部來確認長度,只相信可能是五十公尺以上才是吧。當今的台灣籐類已被 採取到幾乎要滅種之程度,只依賴南洋諸國進口。但在此地也被放火燒山,開墾種植什麼棕櫚類的經濟作物,再經過五十年後,可能是一斤十六兩,一樣的可能發生 災害。野生的水果,如香蕉、楊桃、蓮霧等等只能看不能吃,不是苦,就是澀酸的,還有怕有毒。有一種樹(大概是鐵樹吧)種子成熟之後,能把白色的形狀如船的 螺旋槳一樣的三葉膜,快速旋轉,把中間的種子運飛到遠方落下,這樣如此有智慧般的傳種下一代,使人感嘆自然之奧妙。

在 馬瑙瓜里約一年當中,覺得有成就感的事,就是葉菜類的成長很快,播種後二十多天就能收穫出貨了。我被派帶領原住民婦女隊約三、四十名,把這些芥菜、白菜 (最初是約三百公斤後漸漸增量到三、四百公斤)運到約三、四公里遠的集貨場去了。該場設在海岸附近,船艦、水上戰鬥機,大型的飛行艇也可見。(這種飛行艇 在戰爭中間,不但日本,連美國也很多)。戰後什麼原因被淘汰下來,成一個歷史事物,就不可知了。(當時屏東縣的東港是日本海軍飛行艇隊的基地)。

在 集貨場,民政部每天有人帶來三、四個原住民工人來分配發給三、四十個人數不同的部隊單位。蔬菜的來源是三井公司以外,在戰爭以前就來這裡投資開發的南洋興 發公司,和台灣拓殖公司等數家,一共合起來大約一天有四、五千公斤之產量。這些數量看起來很多,但陸海軍合起來二萬六千人來分配,一個人能得到的蔬菜僅是 ○˙二公斤而已,顯然是微不足道的。據說有的部隊也在叢林中尋找可以吃的樹葉來補充維他命來源。我帶領婦女隊搬運來的蔬菜放好在場裡,拿取受貨單後就沒有 事了。輕輕鬆鬆的回返山頂的農場,來回大約七、八公里,除下雨以外並不會覺得很累,只是希望不要遇到美機的空襲就好。

真幸運!做這樣的差事約二個月間沒有遇到空襲。也許美軍在這期間忙著準備攻擊行動而暫停也不一定,不過在這段期間,日本這邊也大大的增強軍力,單高射砲而言,在不同地方的陣地(四、五個位置)就有五、六十門之多,美空軍也不是盲勇之輩的。

有一天,到了集貨場等了很久,還未見民政部負責人來收貨,其他的公司農場的菜也陸續運來了,他們把貨單放在桌子上,就回去了。我也想把貨單放下,回農場。但是又想這樣做,太無責任感了,不可以,還是再等待。可是一直未見負責人來。不久二個原住民工人來了,說:「那個TUAN(先 生)沒有上班,怎麼辦?」再經過半小時各部隊就來領菜了。運來的菜有三、四千公斤之多,分配工作不做不行。於是吩咐婦女隊先行歸返農場,我就擔起分配工作 來了,幸好桌子裡面有各部隊的人數資料,一共有三、四十個人數不同的單位,算出各隊應領取的數量和搭配種類。(因瓜類比較重,要多配一些,葉菜類就較小量 即可)。約一個小時,真是忙得要命又很吃力。來領菜的士兵們也很合作,等待的時間這麼久也無怨言,還有的也自動來幫忙分配工作,最後因計算缺精確,剩下來 一、二百公斤,把全數發給等待到最後的部隊單位,總算工作完成了。

近 中午的時候,民政部的人員才來到,看我們三個人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且很順利,以奇異的眼光看我。我在心中很愉快的想:我的工作效能不錯吧!在新幾內亞開墾 森林種菜,說起來是靠運氣的,伐木後放火燒,樹根剪掉,而樹頭不要理它,在其中間用鍬頭挖淺溝種下種子即可,雨是不超過三、四天就降下來的。發芽後也不要 肥料農藥,很快的長起來,二十天就可初回拔起,到一個月左右都長到一台尺半高,真是令人意外。但只是一次而已,貪心發起,再度播種那就是一無收成。發芽後 不到五公分高就患蟲咬害或病害,枯死光光。然後雜草以猛烈之勢長起來,差不多十天間就不見地面。相信此時養牛、羊,是最適合的後續作業了。

在 這裡工作了約一年當中,也有遇到悲傷的事情,農場裡雇用了四、五個歐亞混血人來處理事務所(辦公所)種種雜務,其中有一個僑胞,是從大陸來的福建省泉州 人,名曰「武良」,是順良至善的標準人物,在公司是負責廚房煮飯的工作,很得到農場主任和大家的合意喜好,他是戰前就來這裡做西裝裁縫的技術工人。

這個善良的人,竟患病只四、五天就死了,可能是惡性MALARIA(瘧疾)吧?我去看他時沒有那麼嚴重的樣子,只說吃下去的東西和藥統統吐出來,無法容納肚子裡,就這樣過了兩三天,就死去了。一種異常的恐懼感自內心湧起而無法平靜。之後約二個月,我也被MALARIA侵犯,病倒了。二、三天後,看到小便如墨水般的黑色,覺得完蛋了,快面臨死亡之前,而悲哀無限。但後來想起二、三年前,在溪洲家鄉裡,當時有人患了這種情形的病,喝了椰子汁而治癒好的往事。便摘了三個大粒椰子(剛種植不久的椰樹,長不太高就會開花、結果)拼命的喝下去,可能還有命吧!次日小便就變白色了。以後也繼續喝椰子汁,真是天公伯有保祐。

從畢克島(BIAK)來的原住民當中,有一個叫伊薩克(ISAKK) 的人,這個原住民個性溫和勤勉而會講台灣語(閩南語)兩三句,有妻子,也很得到我們的信任。這個伊薩克人身軀高大強壯,竟患病僅兩三天就死去了,使我們害 怕萬分。到底是什麼病症呢?生活環境壞,加上水土不適也不致於這樣急速死亡才對啊!要埋葬的當天,他的妻子在極悲傷之餘,走近棺木,周圍的五、六個人合力把她拉出來,一起在哀哭,我看到這種悲傷的情形,無意中也流出眼淚。至今天還不能忘記當時的情況。

馬瑙瓜里雖然是戰場前線,但我們在這期間遇到美空軍的來襲,次數不多,而且都是大型轟炸機遠從澳洲達爾文機場飛來,單線距離可能是一五○○公里左右吧!僅四架有時候也只兩架,炸彈投下後就不回頭的離去。後來我們這邊有水上戰鬥機迎擊,就更少來了。

有一次我們的高射砲隊已來到了,不知死活的美機(是B24コ ソリデ|ツテツド)其高度可能是一五○○公尺,算來是低高度,慢慢的進入射程來,瞬間被高射砲彈炸裂的黑點煙包圍起來了,很可惜沒有看到直接擊中墜落的情 形,但後來據說打落了二架。因農場在山上(二百公尺高),想沒有被轟炸的可能,大家安安心心地看空襲情形,可是約二個月以後某一天,情形就不同了。

那 一天中午時候,有情報傳來,敵機約四、五十架來襲!我這時判斷今天可是和以往不同了,可能是轟炸機以外有戰鬥機護航才對,不可以看戲般輕鬆應接了。大家快 速進入防空洞。同事姓林和邱等三、四人以為是與過去一樣,悠悠自在地在外面逍遙,忽然聽到一陣轟隆聲音,接下來是他們三、四人匍匐般的爬進來,臉色慘白, 上氣不接後氣,大喊救命。是一群美國P38戰鬥機一、二十架以低空掠過去。

飛機如是低空飛,遠方聽不到聲音,當聽到聲音時,就已經迫近了頭上,走避已經是太遲了。

有 戰鬥機飛來,可能是美軍已在馬瑙瓜里較近地點建了基地,開始使用起飛了吧!大家也漸漸緊張起來,預想天天受空襲攻擊已經在眼前了。在建設飛機場方面,美國 和日本比起來,其效率真是不成比例。日本是以人工簡陋的器具做下來,而美國呢?用開山機怪手車,所謂的畚箕車,以極少數人就在短日內建好一個機場,單這方 面日本就已經輸定了。以後也有一次是數十架P38戰鬥機(雙銅體,雙引擎戰鬥機;日本的零式機在速度、爬昇力上,都遠在其後)來襲,但沒有轟炸機來襲,因沒有看到日本飛機(海軍零式機、陸軍隼型機)應戰,他們在空中互相演練般的竄來飛去,真氣死人。但不一刻後,高射砲彈連續地在附近炸裂起來了。他們急慌慌的逃離現場。

只有二次多數機來襲,這可能是它們以全力攻擊新幾內亞東、中部的日本空軍基地吧!因一、二個月以前,陸軍的大批機隊,在此地上空經過前往東方。十多天之間,有數批轟炸機、戰鬥機,一共合起超過一百五十架以上出現在上空。後來聽說這機群飛到基地不久,白白的在機場上受到猛烈轟炸,幾乎全滅掉了,真是被運命捉弄了。

不久之後,我也被派到管理倉庫之差事,隔兩三天,都把日用品、食糧配給原住民們。他們的食糧以爪哇本島(ジヤワ,JAVA)運來的玉米(和現在台灣從美國進口的玉米,黃色飼料是一樣的)和在此地產出來的椰子澱粉乾(サアゴ,SAGO)為主,沒有什麼肉類、魚類可供給他們。

有一點使人不理解的事:他們視鹽為貴重物品,珍惜如命。(這食鹽是土法從海水煮出來,略黃帶黑色之鹽);但把糖配給他們,卻搖頭說不要了。他們指著這甜甜的砂糖說:「吃這個,身體裡的骨頭會變軟下去的喔!」就如看到毒品一樣澀面搖頭。

為 了補給營養,有時候全部放假,讓他們進入森林中去捕野豬和可吃的動物,及小河裡的魚類。叢林裡的野豬和台灣的野豬不同,皆肥肥多肉,也沒有野臭味道。農場 主任「津留」先生,可說是一流的狩獵者,他皆在晚間出去打野豬,是單一個人,據說把手電筒靠著槍上面,開燈光,從上面慢慢移動下來地面,野豬看到燈光,動 也不敢動(也許好奇心所使吧!)PON一聲百發百中,令人欽佩。在這期間,津留先生打下了七、八頭野豬,把豬肉分配給全部人員,對補給營養功勞很大。

說至營養品,偶而也有日本或台灣運來的蓬萊米配給他們。數量雖然不多,但他們視為極珍貴食品,因爪哇本島運來的米,枯燥無味,很難下喉胃。他們把這蓬萊米收藏起來,在特別日子或生病時,拿出來煮吃,是他們的營養食品了。

在 馬瑙瓜里一年當中,說起娛樂來,簡直什麼都沒有。有一次陸軍的軍樂隊到農場演奏一場慰勞會,對我們調整身心的益處真大。可是看到他們原住民男女老幼,個個 面無表情,一點快樂味也沒有,想他們的最大樂處是鄉里的畢克,亞佩島上的風景才是吧!戰爭帶來的惡夢,使他們幾百、千年來過著平安順利的生活環境,變為背 井離鄉,移到瘴魔邪氣之地,過了無自在的生活,他們的心情如何?是可以理解的。

在 這マンガピ|農場裡過了約十個月當中,有時候也想家鄉,因家母有喘息症,當今是二、三月了,這裡是年年日日夏天,但台灣是冬天了,寒冷時候了,母親現今如 何呢?已經寫了十幾封信回家去了,是否收到了?家母也會託人寫信寄來給我嗎?不要希望家母的信來,此地是前線戰場,運輸船一隻、一隻地被炸沈,哪能希望會 有家鄉寄來的信?

現今的國際郵政信件,全部皆以空運送達,連要爭取時間的貨物也以空運為主。但當時是皆以船運為主,空運的機會很少。

(回家後,看到從馬瑙瓜里寫回家的信數封,格外喜悅,而有親切感)。

在這マンガピ|農場裡,有一對兄弟,是混血兒,母親是身軀細小的爪哇人,父親是逃入叢林裡和在地原住民混在一起的荷蘭人。約十五、六歲和十二、三歲的這對兄弟,和那不會說華語的土生僑胞以及母親住在農場內一棟房子,做三井公司的雜務,日常生活是不錯的。

他們的住家成了我夜夜開講聊天的地方。土生僑胞的名字是(ギ)GI中文寫來可能是「義」 或是「魏」吧?看來和這兄弟的母親成為暫時夫妻也不一定了?我也假裝不知情,不要破壞他們的好環境。倒是很歡迎我的訪臨,無所不談,忘掉了戰爭的氣氛。有 時候,談到了當今世界上誰是最有錢而富裕的人,是美國的福特呢?洛克赫勒呢?爭論當中,這個小鬼竟大聲的說:「我!」,被大家要求小費拿出來,他被追得走 投無路。

農場的蔬菜生產漸漸進入軌道之四、五月或六月時,戰局也步步迫近來了。公司的東、中部,新幾內亞分部人員,有一天在無通報之下突然全體人員撤退來到農場,約三十人住進了一棟房屋裡,熱鬧非凡。過了約一星期他們再搭船往西邊出發去了。在這時候,我們應該要知道早晚也會和他們一樣,撤出馬瑙瓜里是難免的事了。但當時的我為什麼沒有預感和想出事情,大概是被這地方迷住而昏了頭之緣故吧!

在 這期間也要說出自台灣來的「勤勞團」之事。陸軍部隊是為戰鬥任務的步兵團。工兵隊,可能是這幾團中缺乏之單位吧!飛機場以及道路,設營等工程先決問題之解 決上,台灣的青年們的貢獻是很大的。這名為「勤勞團」的隊伍,一個隊約五百人,可能有四、五個團隊,和步兵隊合作,在短期間中把馬瑙瓜里的相貌,改變成另 外一個世界般,令人讚嘆不止。有一天,這「勤勞團」的上級隊長,到訪了農場,想不到他說的台灣語比我們還流利,使我汗顏敬服。

當 時在台灣的日本人,能說台語的真是少之又少。而戰爭發起以後,可能政策有所改變吧,鼓勵國民尤其是要赴往馬來、印尼地區的人,要用功學習馬來語(馬來西亞 和印度尼西亞兩國的語言是相同的)。印度尼西亞人自尊心很強,把這共同語言的馬來語,更特別強調為「印度尼西亞語」,要你分別認識,令人苦笑不止。

過了不久,約民國三十三年,日本昭和十九年吧?六月間有一天,我們往馬瑙瓜里海岸附近,為的是要歡送民政部長官返回日本本土。我不甚瞭解民政部解散的影響所及,三井公司也在情勢所迫之下要撤出這地方。只看那飛行艇飛離海面而向北方去,自己也難壓住酸酸的心情。

這件事,支店長和農場主任、其他日人職員無一人告知我們一聲,一直到要出發的前兩天,方說出來的。

這時候我的心情很複雜。因不知道要撤往那個地方?全海域都在美空軍的勢力下,要往那裡去都是危險地區,要到達目的地(也不知道目的地是什麼地區)不知是否安全?

但 命令已下來了,不出發也不行。整理了行李,從台灣帶來的皮製舊皮箱和籐製箱以外沒有什麼東西,簡單得很。在這一年間沒有時間去拜訪僑胞們,是遺憾的事。他 們有的在陸戰隊裡擔任炊煮飯工作,有的也在其他商社做雜務等求生活的安定。死去的武良也是我忘不了的悲傷事。混血兒的那兄弟,LOLO,TOOMAS(ロロ,ト|マス)以後也沒有玩伴了。一百五十餘人的原住民,從今以後也被陸軍部隊接去了。他們是否能得到比三井公司更好的給與和自由呢?想來想去,一時間忘掉了自己前途未卜的擔憂。下午五點,陸戰隊的卡車來了。

到 ロロ,ト|マス兄弟家跟魏道別,魏一見到我,就放聲大哭跑出來抱擁我,久久不放,我也不覺之中流下眼淚,講不出話來。這不到一年當中的相處,感情的融洽, 使彼此成了兄弟手足一樣,何以這樣突然要離開呢?而戰局更加劇的當今,你我會不會平安地渡過這劫關?不安和複雜的意念充滿了胸襟中,我握了魏的手,很久說 不出話來。ロロ和ト|マス兄弟走進了屋內裡,大概也是心酸酸的哭了吧!遠方的原住民工寮站了一群的男男女女和孩子,他們雖然不揮手,卻以很不自然地表情看 我們。

「大家再見了,平安過日子吧!」我在心中喊出心聲,同時也於心中說:「我對你們絕對無違背天理和良心,你們將來一定會體諒這郭某人的作為,做為無限的懷念。」

車 慢慢的開出,通過了高射砲隊陣地旁邊,兵士們忙著砲身的維護工作,不知道我們的撤離。道路是開闢不久的新路,這條路以前是我帶領婦女隊,把產出的蔬菜送往 集貨場的路。現在這條小徑路,變了可通行軍用卡車的平坦大路,路線雖然有多少改變,但路面平坦廣闊而堅固,因為用珊瑚石鋪蓋路面,然後用卡車壓下打平,白 白的不亞於柏油路面,一點動搖也沒有。

過了一陣子,看見路邊一棵樹上面刻了幾個字即是:

「第○號路完成紀念,台灣第三勤勞團,昭和○○年○月」我們台灣弟兄們,以雙手及簡單器具來完成這條道路,完工後還要繼續做其他工程,令人感動,欽佩無限。

車 漸漸下山,我的方向錯覺也和過去一樣無法改變,南北顛倒下來了。沒有關係,順其自然去吧!不想它了。通過了丘陵上的僑胞共同墓地下面時,一時想到武良,他 也可能葬在這地方吧?可憐的武良!能出生這樣溫和順從的人,泉州是甚麼樣的地方呢?感想很多。過了荷蘭人的墓地,路邊整齊的花木依舊鮮麗,可能有人在管理 吧!

車未進入馬瑙瓜里辦公處而直驅至碼頭方面去。在經過陸戰隊俱樂部(水交社)前時,意外地看到了ミス(MISS)安臺(リ|ス)站在其門口前,心中的衝擊,久久不能安靜下來。(這前段已經說過了,不想再談)到了碼頭乘船,是一艘登陸艇,只是マンガピ|農場單位人員,不過是十五、六個人。其他安臺農場和本辦公處單位二十多個人是另外一批,還要等待幾天。

支 店長武智也來到了,據說他可搭乘飛行艇而在最後才離開。上登陸艇後才知道要開往南方而不是北方,這要怎麼離開馬瑙瓜里呢?疑問滿胸中。之後才被告知往南 三、四百公里,有一個地峽地帶,從那個地方登陸後,向西方步行橫斷,到了可行船的地點也有三井公司農場。再坐乘各種小舟,然後再轉搭較大的船,目的地是 「安紋」アンボン(AMBON)。天呀!地呀!這樣的轉轉停停,在海上流浪,不是成了美機的攻擊目標嗎?這時候的我握住從台灣帶來的「香火」(從台灣出發以來,我一直在胸口袋中放著家鄉祖神董公真仙和加蓖羅王兩位神明的紅包香火。在苗栗縣三義集訓之時,以香敬拜,引起帶領隊長「秋滿」的注意,但不是排斥而是略有同感性的注視)。這充滿了艱險的海上路程,能夠平安航行到達安紋嗎?誰都不敢奢望。

天色漸漸變黑了,舟艇開始起航,同行是一艘約五、六百噸的高速漁船,我們這登陸艇是「大發」牌,是現今有轎車出產的那個大發公司吧?

用英文寫來是DAIHATSU吧。覺得奇異的是這登陸艇,速度是看來很快,但不及看來速度慢的漁船,從漁船放出一條線繩來牽行。天明了,船要停,靠灣內有樹影的岸邊,大家暫時登陸,避空襲也可休息,煮飯來吃,等待天黑再出發。(這樣的夜行生活,以後差不多十多天,才達到新幾內亞西端的最後一站バボBABO。)第二天的清晨到了可開鑿運河的地峽地帶了,從此登陸開始行軍步行的第一步。路是勉強可認出來的小徑,也是原住民從印尼海域往太平洋的羊腸小路。幸好在馬瑙瓜里時有領取陸軍士兵穿的軍靴,踏行幾十公里沒有問題。

行 李可暫放在這裡,三井農場會派原住民來搬運。我們只背一個背包,手拿簡單的必須品,就開始越山過嶺的行旅了。十幾個人,沒有日本人,全部台灣人,這隊伍沒 有客氣的說台灣話,只是怕生病一事了。現在想起來,當時發軍靴給我們穿,是內定要撤離馬瑙瓜里之計畫的緣故吧!三井公司的日本人們不是已經完全信任我們台 灣人了嗎!我們卻一直以為日本人居心叵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補記(一)

馬 瑙瓜里這前線地區,民政部各單位中,也有規模很好的醫院。遠自日本本土來的近十位護士小姐,個個美麗而且溫柔體貼,我曾手指甲裡面刺傷而化膿,要開刀手 術,聽到醫師拿起刀叉之聲音,心中覺得非常害怕,護士小姐安慰我:「打了麻醉藥了,不會痛的,安心鎮靜吧!」使我心安意定。手術差不多十幾分鐘就完畢了。 有了好處是約有一個星期的休假。(我因太多談到安臺小姐(IRIS)之故事,忘記了這約十位日本護士小姐們的事,想起來真對不起她們。)還有某一天,有 五、六個護士小姐們來到農場,台灣來的木工匠「范」先生(約四十歲)臨時擔起了廚師煮菜的工作。真有一套,煮出來的菜,比公司雇用的煮飯人(因為不是專 家)要好吃很多,得到大家的讚揚。這十位護士小姐,因為戰局漸漸迫近,不久就要撤離馬瑙瓜里。往日本嗎?還是其他地區呢?我們也不知道,後來我們撤至安紋 時在アンボン(ANBON)的海軍醫院裏,看到她們二、三人,覺得心安和一些喜悅感。她們雖然是不認識我們,但我們對她們的關心是純真而深切的。

前日去高雄市慢性病防治中心看久治不癒的咳嗽症,遇到了個巫婆臉的老處女護士,對病患求診者毫無禮貌而傲慢冷淡,才想到這事,感慨萬分。

八十六年十月三十日 補記

補記(二)

三 井公司在當時是和三菱公司、住友公司等是首屈一指的大公司,現在可能也是大財團中的頭級圈才對。其營運的範圍,可說是綜合企業體才適當吧。在馬瑙瓜里裡, 規模雖然不比南洋興發公司,但在日本本土是數一數二的大財團。因此當地的陸軍部隊也視為重要商社。師團長是中將的階級,遠自日本本土送來一匹馬供乘用。有 一天接到通告,師團長要上山到農場看一看。大家也忙起來整理環境了。

當日近中午時候,率領一隊士兵來到農場。以前帶婦女隊送蔬菜去集貨場之時,常常看到這位陸軍中將在騎馬運動,所以我也有印象,有時候在較近處遇到他,向他舉手敬禮時,他也會答禮,約六十歲左右。這天吃的午飯,也是靠木工匠范先生廚師手藝了。

因 為味道好,大家開玩笑的說「范」先生可以改行開餐館了,使人胃開氣爽。使我意外的是這位中將閣下,說話細聲而且很客氣,對我們台灣人也很尊重之氣氛的問 話。這一天覺得遺憾的事是隨扈來的那一隊士兵約二十多人,沒有吃午飯。農場主任沒有打算請這一隊士兵吃飯,所以這一隊士兵抱著空肚子,等到下午一點左右, 護衛師團就回去了。

我們也很不好的感受,目送隊伍離去,然後互相討論這件事,不過怕得罪主任,不敢說出去。

八十六年十月三十一日 補記

 

補記(三)

加 入了三井公司戰地臨時人員,當然也應該領取薪水(即月給)。事前就說過,在台家庭可每月發給所謂安家費(即宅渡シ金)一百圓,而在現地也能領受一百多圓花 用。在當時是不算高,但也不太低的金額了。因為當時重要日常物品皆以配給制,沒有票單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當然會發生暗中買賣的事情。價格是公定價格的 ○•五倍至二或三倍等,看東西的必要性和量的多少。)家裏只是母親一個人,日常生活應該沒有困難才對。唯一擔心的是她身體不太好,每冬天一來臨就患喘息 症。放家母一人,遠離南洋會被人家指責也不一定,但這是戰亂時期,無法避免的命運了。一種矛盾的心情常在腦中不散,很難克服自己。在馬瑙瓜里一年當中,有 沒有領取薪水?現在忘記了,因吃、穿、住皆由公司一手包辦。患病去醫院看醫師,受小手術開刀等都沒有繳納現金的印象記憶了。再次根本沒有地方可花錢或買東 西,有錢無錢都一樣,假如有領薪水也加添保管的麻煩而已。這樣的生活中也沒有感覺不便之處,戰爭的大環境之下變成一種觀念吧。

對「錢」的必要性有認識是到了西里伯斯(セレベス)島南端的都市馬加撒(マカツサ)才感覺到的。因在馬加撒無直接受戰火破壞,而街、商店、飲食店營業正常,在這裡才有花錢的機會。

八十六年十一月二日 補記

二、中章: 印尼海域流轉錄

 

要越過這地峽帶,據說二日間就可到達至西邊海域了。踏山距離約三、四 十公里,不會有危險。但我們不相信這話,只想鬼神都不怕,走一步算一步把命運交給上天安排就是了。只是會再被方向錯覺來擾亂嗎?不必憂慮了,合隊同行應不 會迷路才對。所幸路雖然是小徑,但沒有雜草藤類等阻礙,有時候在大樹林之下踏進,涼爽得很,也沒有遇到下雨,路面沒有石頭雜物、泥漿等,覺得像遠足般,忘掉了在戰場緊張氣氛。

真 巧合此時是農曆中旬,晚上有月亮之照明。那個晚間到了一半路程的地點。有原住民二、三戶,也有一棟空屋可宿泊,不必露宿了。附近有二、三棵柚仔,因為在熱 帶地,有可吃的,也有中的,也有小的,還有正在開花的,一年四季當中都能有柚子可吃。半夜中聽到了飛機聲,可能是美軍偵察機吧!大家也不怎麼驚慌,美機不 會攻擊密林中的原住民的,我們可說吃定了原住民的便宜,也是享受了原住民的恩惠。煮飯要自己動手,但白米是怎麼帶來的呢?菜的來源是哪裡來?炊具怎麼帶來 呢?現在都記不得,想不出來。不過在吃的方面沒有什麼不如意的了。也可說大家很合作團結,盡力想順利渡過這前途萬難阻擋的路程,盡量講輕鬆話來疏解心中的 鬱悶。這不算長的行軍中,想到台灣歷史中有一段鄭成功的一隊士兵,曾在某地方被樹蛭所困擾一段事(這是家鄉長輩們所說的)。樹蛭在樹枝和葉上聞到地面有人 的味道,就掉下來,吸住人體吸血。我們也怕真有這事,那麼在樹下行走也是要小心。有時候停下來看看上面有沒有樹蛭掉下來。太誇大的話了,根本沒有這回事。 不過也想如是晚間在樹下睡覺,那說不定會有這種事也不可知。探奇心所使,把地面上的枯樹葉翻來翻去查看,果然見到二、三隻樹蛭。長約○、八台分,不算大,和樹枯葉顏色相同。心中覺得怕怕,這水中活動的吸血蟲為什麼能在沒有水的地方生存呢?想因為下雨頻頻濕度高之緣故吧!(當今我們的香蕉園中有略紅色、細小的腳很多的蟲,可有一百支腳,人家都稱為「馬陸」,這是不相同的爬蟲類,不是吸人血的樹蛭。)

次日早晨,再從這一年中皆有柚子可吃的地方出發,不久就遇到一隊原住民約二十人,是同三井公司イドヲ農場派出來的隊伍,要搬運我們放在從馬瑙瓜里帶來到上岸地點(地名忘記了)的各人行李以及公司的東西。

據說我們要走兩天的路途,他們只一天就可到達,也就是說在今天的夕暮時就和我們同時到達イドヲ農場了,

是否真的在當天夕暮時候到達イドヲ農場呢?現在忘記了。不過那天我們到達イドヲ農場時,太陽還沒有下山,他們可能稍後就到達イドヲ才是吧。

イドヲ的三井農場規模比マンガピ|農場小,剛開墾的樣子,可是土地比較肥沃,可生吃的マクワ瓜大得很,一條差不多三、四公斤,其甜度好像是西瓜一樣,我們大吃一番,忘掉了行軍的疲勞。

在イドヲ滯留了二、三天,現在想起來,好像沒有被蚊子打擾過的樣子,與在馬瑙瓜里的マンガピ|農場不一樣,睡得很好。不過每天有美機飛過,是雙銅體的P38和中型轟炸機B25十數架各占一半,但沒有攻擊行動,只是飛過而已。他們一定能看到農場和十多戶的原住民家屋才對。

沒有攻擊,可能是原住民住家是非攻擊目標吧!

這時我也想中型機能達到的距離是不會太遠才對,一千公里為這種機的最遠行動距離了。從澳洲ダ|ウイン(達爾文機場)飛來是不可能的,那麼是在新幾內亞西南部建好機場飛來也不一定。

(在台灣時,我時常買航空雜誌來看。對於日、美兩國的各種機種有多少認識,一看就認得出機種。)

イ ドヲ農場的日本職員四、五個人,對我們很好,說他們也要撤出。安排舟隻讓我們航行(是划行)。時夜正在滿月時,三隻獨木舟算是大型的,我乘的比較大,長約 十公尺,舟身寬約一公尺半,上面佈補木板,寬差不多三、四公尺,長約六、七公尺的座居場所。在上面蓋一個房屋樣屋頂,遮阻雨露水的浸落。要刻造這條獨木舟 一定是花了很久時日吧。還有左右兩邊伸出防止搖動的補助麻竹筒小舟,浮力大而安定。划手的原住民二人,另外一個人在後方做操舵手,一共七、八個人?(大概 也可能是十個人吧!)另外三、四天份的食糧菜類、行李、水等可能超過一千公斤重以上,再加上從農場裡摘來一大籠的マクワ瓜裝上去,原住民說,沒有問題不會 沈的,等待夕暮時候大家出發了。

這天大概是農曆十六、七日吧,出發不久就有月亮出來。兩三隻獨木舟,好像比賽一樣,爭取先頭而出力划行。因為覺得好玩,我們叫原住民休息一下,也拿起划槳大大的出力划,真有趣,領先另外二隻而做先鋒隊了。

後方的二隻不甘落後,拼命的追來,一時之間被超過去,我們在後面大聲叫喊著:「喂,這樣是不行的吔!」只在前面傳來笑聲,不理我們這落後隊。

但 這樣比賽一樣的過份出力,不會持久,約一小時後,大家言和,回復平常速度,在月光照耀下,靜靜划行去了。這地帶海水的漲退差距很大,可能是五公尺左右,而 半陸地的面積幾乎有數十萬公頃。說「半陸地」那就是海水退潮時候長滿了マングロ|プ(紅樹林,葉稍圓形而厚厚的)的陸地,但都是泥漿滿滿,不能行走,一下 滿潮海水漲起來,這森林都是在海中站立。

可 能是滿潮時間久,退潮時間短之緣故也不知,每棵樹幹部都割劃了一條線紋,離地面約一公尺半處,被海水浸濕變成黑色,線紋上面是灰白色的本來色彩。我們在這 「半陸地」之間隙中划行,夜深了想睡覺了,划舟的原住民很盡力操作,但我們也輪流替代他們划槳、操舵。遇到航行線不明瞭時,再叫他們起來操作。天明時,要 停行,煮飯兼休息,或睡覺等待到天黑。第二天到了較廣闊海面地方,左邊是樹林,右邊即海,因樹木大,可在樹蔭下划行去,約上午十點左右,我做操舵手,舟速 不快也不慢,正在這時候聽到飛機聲,「敵機!」心跳一急,滿舵左轉,全力把住。可是舟依然在向前進行去,毫無反應,看來美機快要迫近來了,心慌慌的為什麼 不左轉?划槳的邱同事,大聲叫喊:「把舵反過來!」那是右舵。但這時我心底已堅,這已經是九十度的滿左舵了,不可以反過來,更用力操左舵。五、六秒的時 間,舟身才慢慢的左彎進入更裏面的樹蔭下。美機飛過去的轟隆聲音,把大家的膽汁都嚇出來。當時如聽邱某的話,反舵右轉,必衝出樹蔭下,現出舟形影,必定成 為美機的攻擊目標,好險了。

為什麼舟舵沒有左舵的功能,依然向前進去呢?這不能解答出來的事情,以後我再也不敢做舵手,避免負起萬一發生事故時的責任,而專心做划手了。

說 起划槳,全世界的划槳都是像飛機的螺旋槳,沒有轉折角度般樣的才是了。可是此地的划槳是不一樣,它是像一個往時各家庭使用的木製飯桶的蓋子一樣。圓形一 個,直徑約一台尺半,崁在把柄尾端上,不大不小,划起來剛適合出力的度數,效能真好。不過要插入水中時,必須要角度九十度進入水中。真是各地有各地的特 色。在這期間覺得不一樣的是這廣大的紅樹林中,沒有像過去在馬瑙瓜里山區中的多種鳥類可見了,小舟行進中,真平靜沒有鳥聲音,大概是沒有真正的陸地,沒有 食物之緣故吧!

被 美機以超低空飛越頭頂上,這恐慌心情如何?我們正在這期間體驗過。第三、四天划舟路程過了大半了。快要到有較大的船隻可搭乘的地點了。那天剛好有陸地可登 陸休息吃三餐,大家以輕鬆心情登陸。通過有陸戰隊小部隊的營區,向叢林中找一個適當的地方停息,找枯乾木枝來煮飯。有的人睡覺休息,消除疲勞。飯差不多要 煮好的時候,從陸戰隊營區哨兵的尖喊聲:「敵機來襲!」「快!快!煮飯的火熄滅掉,不可使炊煙昇上空。」美機看到煙就知道有人在那裡,必定要攻擊。心急之 下,把一桶水拿起來潑灑在快要煮好的飯鍋和爐上,快速走入較密的樹林裡避難。可是來不及了。轟一聲美機在幾乎可擦到樹枝的超低空飛過,再二、三架,這一刻 確定完了,就地匍匐不敢動一步。人有時候被迫至最後關頭時,也能引發反撲心理。這時我在想如是被打中了也要看美機是何機種?無畏的舉頭看上面,是雙銅體的P38型,四或五架轟轟過去,後來是雙引擎發動機的中型轟炸機,連連也是五、六架。僥倖沒有投下炸彈,也沒有機關槍掃射,等稍後遠方傳來炸彈爆炸聲。據說在那地方正在整地開建機場,目標是那個機場的了。之後,大家前氣不繼後氣,面雖是在笑,臉色卻是蒼白變小孩子臉,互相叫喚哀號,久久不能鎮定。

這天的中午飯怎麼樣吃呢?現在記不得了。大概也是再重煮的吧!明天可到達西端的バボ,也是離開新幾內亞的時候了。向西方的大小島之間航行到達安紋(アンボン),然後呢?不要想它,運命交給天就是。

被後輩或屬下,大聲喊罵感受如何?這不是被侮辱,而是糾正,有時候也要甘願接受才對。

天 明時可到達划舟行進終點バボ。在晚間時,因農曆是下旬,月亮還沒有出來,聽到了飛機聲,是單機而在中高空,知道了這是美軍偵察機。他們可在黑夜中以紅外線 攝影器來照相,很明瞭的知道日本的活動情形,所以夜間運輸也不能保持秘密,但也不能停止夜間行動,至少有不會被攻擊之好處。聽到了飛機聲,大家是很緊張不 安,但只有一架偵察機,尤其是在晚間,想是不會被攻擊的吧!

所以大家雖然緊張,但並不太以那麼恐慌的心情來應付。

在 這時候,我想從舟屋內出來看看美機是何種?但晚間是否能看得到也不知,真是幼稚而愚昧之至了。划槳的那個原住民看我從舟屋裡出來,大喝一聲:「進去!出來 幹什麼?」我嚇了一跳,縮頭轉身退入舟屋內,無語無為的呆著,也在心中想,被喊罵是應該的,在這緊急時候,他的喊罵是緊急糾正,我應該要反省。

天 明到達バボ的一個地區登陸,完成了數天的划舟行旅,下午夕暮時,載我們來到這裡的獨木舟也要返回イドヲ去了。那個原住民划手,見到了我以道歉的笑容看我, 我也以感謝的心情走到他身邊,輕輕打他肩上,雖然沒有說出トリマカシ(謝謝),但心中在說:「你罵得對,錯的是我。」「再者,如果沒有你們的舟船和帶路, 以及出力工作划舟,我們也不能到達這裡。」

過 了二、三天乘一條小船往バボ港區,改搭乘較大的船,也是下午夕暮時。到達港區,看到市區的慘烈情形,可要使人昏倒。這不算市區,可謂村落,四周方形約二、 三公里廣的小村,全是平平的破碎磚瓦殘木的垃圾堆,沒有一棟半好的房屋。遠遠看到彼方的叢林,被炸彈炸開的洞穴連連,有的新洞痕,重疊了舊彈痕,洞穴連 連,一坪平地都沒有。村民全部疏開至較遠地方的森林中,分散為數個部落,我們從獨木舟登陸的地方是其中之一個村落,聽起來使人心酸害怕。

但此地也有民政部分支構,港灣中有一條大約二百噸左右的船。帶班的赤尾(日人職員從イドヲ一起來的)前往交涉,結果也不得要領。他們也要撤離而船容納不下。再回頭原處過夜,等待明天晚上了。

次日下午,再乘小舟往港區,有兩艘漁船在那裡等待我們。這兩艘漁船曾在日本捕魚,來到這裡改裝變為運輸船,也在船橋上面裝置機關槍,船尾裝了水雷,如是遇到了美國潛水艦,也可有交戰武力。(但這樣場面千萬不要遇到了才是福了。)

我們搭乘的那一艘,船名為濱吉丸Hamayoshi maru,另外一艘是較新而速度也快一些,船名忘記了。我們乘的「濱吉丸」長約十公尺多,寬五公尺左右,除三井公司人員以外,還有此地的民政部人員,兩名受傷被擔架抬上來的陸戰隊士兵,一名乘機墜落下來獲救的飛行兵,合起來一共二十多人了。

等待太陽下山,二艘船同行出發了。這從漁船改造過來的運輸船,引擎是左右並行裝著,所謂「燒玉引擎」,現在可能沒有這種引擎了。燃料油是在當時的「重油」,這不是柴油也不是輕油類,現在的輪船使用的燃料油,可能也不是重油吧!我也不知道,不要探究它。

但要講的是這條船,雖然使用重油,但起初要開始發動時,必須用汽油才能起動。因為這緣故,約一個星期後,我們嚐受了在海上漂流三、四天的體驗。

進入較廣闊的海面航行,有時候也風雨交加波浪湧起,不比過去的平靜划行了。但速度快,心中有一點得意感。幸好,天明時候也有小島可停航,靠近休息避空襲。

在地圖上沒有記載的地點也有小島,不過不可登陸,都是在船上等待天黑。這樣的夜航差不多三、四天後就到了セヲム島(希蘭;Selam)北方海面西行。在這島西端南下,因為沒有小島可停靠,遂在日間航行。大概是第五、六天吧,前面有一個島,這天在這裡停靠,明晚就一口氣可進入安紋附近了。大家鬆了一口氣,誰知道這一停靠便成了海上漂流的開始。隔天下午開始刮風下雨,雖然不是大風雨,但天黑時同行的○○丸(忘記船名),因為速度比較快,不見影蹤。這不要緊,更糟的是我們的這一條船竟然發動不起引擎,因要用來引發的汽油在經過二、三次的引發不成後便用完了。如果同行的○○丸在附近,可向它索取,但○○丸已經遠去不見了,也沒有無線電器可聯絡,怎麼辦?沒有法度了,只好在原地等待漂流下去了。天一片黑,刮了東風又下雨,雖然不要耽心被美機發現而遭受攻擊,但明天天明時會如何呢?有什麼情況也不一定,大家的心情真是很不穩定。

這 晚上我被派做哨兵的任務,警戒有否美潛水艦浮上攻擊。在駕駛台站監,此時,第一次看到羅針盤(指南針)的構造。真巧妙,如何前後左右搖著也保持平面的盤 子,劃了很多的格,不但東西南北再分劃如東東北,東東南的小格,圓方三百六十度,分割了許多許多方位。駕船必須靠這羅針盤才能在汪洋大海中辨認方向航行。 了解這儀器的重要性。

這 不是重要事,天亮了,開始憂慮的日間來臨,雨雖然是停了,但依然刮著東風。在東北方能看到安紋的山影,卻漸漸離去,船無情的向西邊漂流去了。同行的○○丸 也看不見了,大家的心情很沈重。四周的海面也無一艘舟可來救援,船長無奈的向大家說明,引擎不能發動原委,怎麼辦?沒有無線電機來求救安紋的港務單位,只 好讓其自然漂流去了。再者怕美機和潛水艦來襲,有人說把船橋上面的機關槍蓋帆布拿下來,可應戰萬一浮上來的美軍潛水艇。船長急急的說:「不!不!不能這樣 做,這裡有兩個受重傷的士兵,如果美機或潛水艦出現,可以講和方式應付,願意接受檢查,可說是醫療船。」

終於準備了一面白布,如有突發狀況可以使用。每個人心情都是在不安中渡過了第二天。所幸沒有遇到這場面,天黑了,天黑下來大家也稍放心些,可是風卻加強吹起來了,也是東風,這一來離安紋更遠了。

天 亮了,情況更壞,安紋的山影也看不見了。而西邊有三、四個島影可望見,北方的較大,船向那方面慢慢接近的樣子。這樣也好,乾脆吹西到邊的島群去可靠著其中 一個島,避免繼續漂流,然後再想辦法。幸好的是吹東風,如是刮北風或西北風,那就被吹向南方或東南去,那邊沒有島影,差不多再南下一千海里才有島嶼,若被 美軍發現成為俘虜的不得意場面,也可忍耐而接受了。但如是沒有被發現,再無限時漂流下去的話,不到十天,全船二十多人在糧食淡水缺斷下,必定活活餓死了!

近中午時候,美機出現,高空中只有單一架飛機。是偵察機吧!沒有想到有日本這方的陸軍戰鬥機飛來迎擊,是雙引擎的重型戰機,美機慌慌的逃離去。後來才知道ブル島有(BULU)陸軍機場。這機種是應付美波音B17、B29轟炸機而建造出來的機種,遺憾的是機數太少。

東風吹不停,四、五個島愈來愈近了,船長一動腦筋,把覆蓋船艙用的帆布,差不多四、五公尺長、寬,像晒衣服般地展開,掛在船駕駛台向東方佈置,受了東風的吹力助西進速度,真好!很有效果,船速差不多達到了一小時六、七海浬的樣子,和騎腳踏車的快速度一樣。這樣的奇怪帆船漸漸接近諸島間來了,差不多離十海浬左右處,顯然看到了每個島有三分之一或一半,像朝鮮草埔蓋著,另外一地區是叢林密密,是高爾夫球場嗎?

在這邊遠島上開高爾夫球場,是否在爪哇本島的荷蘭官員在戰前開設,假日乘飛行艇來到這裡打球的嗎?我的推猜是這樣的。當時台灣沒有打高爾夫球這個有錢人享受的高尚活動。但從雜誌上知道在歐洲、美國,或日本是很普及的運動。(這謎題在兩三天後才啟開)。

差不多太陽要下山的時候,漂流到了這島群中的最大島,即ブル(布爾;BULU)島附近了。不可太靠近,免觸暗礁或衝進陸地。帆布收下來,離陸地約七、八十公尺處,放下船錨,船便停下來了。風依然吹著,陸地上看到二、三個人影在走動,次日才知道是當地印尼人巡警來探望。有什麼辦法登陸去聯絡求援呢?天已黑了,明天再想辦法。這晚在心中的憂慮鬆下來,睡大覺一番。

天 亮了,雖是風停了,但波浪還是大,有什麼辦法登陸去?因沒有小舟,而陸地方面也無動靜,大概也是沒有舟艇可來到這裡吧!公司的赤尾先生(他是六十多歲,白 頭髮的老頑固,我們對他沒有好印象),便向大家問:「誰會游泳?」我們潮州訓練所來的沒有一個會游泳,無人回答。終於木工匠的蘇某(三十多歲)說出:「我 去,游泳到陸地沒有問題。」

他 還說他在台灣有游泳一個小時經驗,竟誇揚起自己能力來了。很好,總有求援的途徑了。但要有伴同行,單一個人不行,於是命令日本船員某人(忘記名字)一起 去,兩人碰!碰!跳下水中,兩個人的游泳法迥然不同,日人船員蠻有力的領前游去,木工匠的蘇先生慢慢的一划一划遠落在後方。好了,心安定下來了,等待消息 傳來,大家煮飯吃,休息著。過了差不多一小時半之後,從北方有一架雙引擎機飛來,是陸軍的重型戰機,看到我們的船便低飛下來,繞旋一兩圈,投下有通信文的 筒子,真準!剛好落在船駕駛台上面,船長接下來打開看一看,是聯絡人的報告,內容是:「即時通告安紋的港務處去了,請大家放心。」等內容。大家喜氣滿懷, 向飛機揮手不停,真是謝天謝地。幸好ブル島有機場才聯絡到了。飛機返回以後,這天也在這裡停靠一直到次日。

翌日約十點左右,忽然從突出的岬中出現一艘船影,噢!是從バボ一起出航來的○○丸了。大家喊出萬歲,忘了形般的熱烈歡呼,差不多要流下淚來。○○丸到達安紋以後,不見我們的濱吉丸影蹤,焦慮萬分,載來的人員全部登陸以後,補滿油水,便回港務處待機等消息,昨天接到了ブル島機場打來的電信,才知道我們在該島近機場附近呆停著,所以昨晚便開出安紋港來了。

從○○丸補給了發動引擎用的汽油後,應該可開航往安紋了,可是現今是白天,不能冒險日間航行,要等待到晚間方妥當,而且往機場聯絡的兩人也還未回來,於是本船也發動引擎一起往北推進離機場較近的地點。

近中午時候,ブル島來了一小舟,去聯絡的兩個人返船來了,兩人說機場附近有養鹿場,風景美好,於是船長提出意見,在船上要等待到天黑太無聊了,可登陸一番逍遙養眼一下也好。聽了這許可令,同事五、六個人立刻起意去走一走看看,就乘那一條小舟登陸去了。

真遺憾,當時的我竟沒有意願興趣同行去,什麼樣的心思自己也不太理解,沒有一起登陸觀光一番。現在想起來真是一大損失,很可惜!

他 們回來,各人各拿一大包東西,原來是鹿肉乾,我是第一次看到的。據說機場旁邊有養鹿場,現在產品沒有銷路,困難重重。是的,因受戰爭影響,運輸不順利,倉 庫存貨滿滿的,就是能運至爪哇本島去,在生活必須品嚴重缺乏之下,誰能買這高價食品來吃?鹿肉乾是半賣半送廉價買來的。還有鹿茸、鹿鞭,俗俗賣給你們。他 們急急忙忙的謝絕,這裡是大男人單一色的社團,沒有地方可洩洪,怕有大洪水呢!不行!不行!草草速速的回來了。初次吃到鹿肉乾,味道真好,雖然是鹹,但有 點甘味,沒有牛肉般的臭味道(我素來就決不吃牛肉),慢慢嚼,越久越甘香,真是山珍海味之最上品。

至 今才知道了前天在ブル島東南方的四、五個小島上的韓國草(朝鮮草)埔的真實景貌。原來這個區域是養鹿業的一個專業區。像高爾夫球場的是牧草埔,大概是像茅 草的一種牧草了。因僑胞是視鹿為中藥材中的補品來源,其鹿茸、鞭皆為增加體力、精力的無上補品(這在中國本土,台灣也是共同的觀念)養鹿業者可能也是僑胞 才對。

天漸漸黑了,我們這濱吉丸和來援的○○丸一起起錨發航,在暗夜中向東推進,數天來的身心疲勞漸放下來,睡著深度的覺。天未明就到了安紋附近。

安紋島比ブル(BULU)和セヲム(SELAM)(希蘭)島小得多,不及這二島的二十分之一,為什麼能做為這地區的中心地點呢?大概是有一個良好的港灣設備之緣故吧!它有東西兩山岬突出南方,差不多有十公里長,形成天然的防波堤,而且灣內水深,條件極佳。

船 靠岸了。海軍醫院早派來救護車,先把兩個重傷兵抬進車裡,送到醫院。我們乘另一輛卡車,目的地是補給隊營區,在岸壁(碼頭)裡看到荷蘭軍俘虜,正在船上卸 貨作業,我心中不禁湧起不可言出的感想。他們很認命的工作著,沒有失志氣的樣子,我們將來也會像他們這樣的命運嗎?我會像他們看透時勢,克服惡境遇而淡淡 受考驗嗎?一種不能平靜的意念,徘徊在心中久久不去。

來到了補給隊,意外的看到了差不多兩個月以前,從東部新幾內亞撤回來,曾經暫住進我們マンガピ|農場一星期的三井公司同事三十多人。大家互相寒暄一番,熱鬧一陣子,然後被引進營房,心情鎮定下來了。

到了安紋補給隊了,以後呢?還要轉進(不是撤退)呢?或是這裡呆著呢?不要急了,要等待一陣子喔!我們不但沒有被告知以後的行程,也沒有被告知在這裡工作。不過經過體驗後,必須要做工作,每天搭乘卡車往山上挖排水溝,不能只吃死飯。

因怕倉庫被美機炸壞,所有軍用物資要疏開至山上散放,一堆一堆蓋著帆布的軍用品,四周要挖排水溝,工作做到死也做不完。

補 給隊裡有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是六十歲左右的萬年老大上尉,隊裡面的朝晚會課,步行舉動,都是由他管轄,管大管小管上管下,毫無寬容餘地。幸好他沒有來到 寢房查看,不然的話呢,睡覺要立正姿勢是免不了的事吧!當時的我,忍耐每天出去做工,因為有一種規定,若是連續出去工作三個星期後,就可以有一次外出遊玩 的許可。我從碼頭來到市區時,看到這不算大的安紋,雖然不是高樓大廈,但市街內有電影院、商店、飲食餐店,有僑胞、有印尼人、大人、小孩,男男女女,好像回到旗山街一樣(當然比旗山街小),令我懷念不已。儘量做到三星期間的工作,得到外出的許可,看看安紋的東西南北了。

這 是天不從人意,十幾天後,每天下雨,停了再下,沒有雨衣可穿的我和大家,衣服時乾時濕,也勉強忍耐的幹下去,終於病了,發燒四肢無力,無法繼續出去了,再 出去兩天就可得到放假的呢。以後約一個月間都在靜養中過去,還在一個月後轉到セレベス(西里伯斯)島的マカツサル(滿加撤)時,也再發病一陣子。事事真的 不可過份勉強,那只是自食惡果而已。不過在這期間也總算嚐過短時間得到放假的滋味。

有一天,到了離隊營三、四公里地方工作,約下午三點工作便完成,在要返回的中途,卡車的後輪鋼板條(スプリング)忽然斷了一根,不能再走了。我們三、四個人下來查看,沒有法子,要回隊部車輛修護部請援。司機士兵盼我們等待路過的別隊車輛,借搭乘到隊部報告,來修換鋼板條。

在 沒有車子來到以前,我們步行向本隊去,假如沒有車子來的話呢,也可以在一小時內到達隊部。於是三、四人邊走邊欣賞風景,這樣也不壞呢!行走約十幾分鐘,看 到路邊有一間咖啡店(不是像高雄市內的豪華咖啡店,是簡陋的小店),桌子、椅子都是黑黑的,天賜良機!從馬瑙瓜里以來沒有坐在店裡吃東西了。三、四個人進 去,有得吃了,某人有帶錢來,大家大吃不知其名的月餅,痛喝咖啡,滿足了胃袋的要求。後來有別隊的卡車來,就順便搭乘到隊部報告,完成任務差事。

在 這凡間雖然是有惡魔,但也有佛陀。補給隊裡有老上尉,處處找麻煩,但醫務室有個軍醫中尉,卻很照顧我們。當時從新幾內亞撤來的人員,除了三井公司以外,還 有其他商社,各機關團體合起來差不多有三百個人,其中二十歲左右年青人占大多數,年長人不多,三分之一是台灣人。向這個軍醫中尉說一聲:「身體有點不舒 服。」他看了一眼,沒有問就開單子給我們。拿這個單子給班長看,班長也無法叫你出去做工。這軍醫中尉姓半澤(HANSAWA),身軀高大,但腳卻不成比例的小。是明治時代以前德川幕府時代裡的某一個藩主的後裔。開藥給我們還說:「不要太勉強了,多休息一點。」一句話送給我們,真是好心腸的人。這以外還有一個女性軍醫,什麼階級我不知道,可是在醫務室裏,很有威嚴,其他的男性,在她的面前是乖乖孩子一樣,非聽話不可。

可能是如有重病者,由她決定診斷判定,要不要送去海軍總醫院住院治療。我對這女軍醫留有深刻印象,數日來我被便秘所困擾時,她不是開藥給我吃,而是從肛門注入藥液。不到十分鐘解決了肚子內廢物堆積的問題,是第一次的經驗,覺得很新奇。

在 安紋裡,我也曾捐血給人家做點善事,有一天(可能是還沒有出外做工之時吧!),室班長指名我和一個琉球人,到海軍醫院抽血捐給人家。他還問我:「你是什麼 血型?」「血型」這個名字初次聽到,他還是說:「去吧!如血型不合,再換人去。」當時的醫療衛生環境,還是這樣的階段中。到了醫院,先抽出一點驗血型。是 說O型,可以抽,那個琉球人是什麼型忘記了,但也可以抽。把身體內的血液抽出來有點怕,但並沒有從體內力氣洩漏出去樣的感覺,和平常一樣。之後給我們兩個 人各一罐的牛乳膏(煉乳),補充營養。在這海軍醫院的走廊裡,偶然見到了曾在馬瑙瓜里醫院服務的護士小姐二、三人,原來她們也撤出來這裡了。一種說不出來 的安慰感,消除了過去的掛念,今天來這裡捐血,很有價值了。(這在前章漏筆「補記」(一)中說過了。)在安紋補給隊裡渡過了差不多二個月,其間遇到空襲警 報有二十多次,大半是晚間,可能是來偵察拍照吧。

有一次,在日間警報傳來,我和幾位士兵站在防空洞外,因為有人說,現在上面飛的是友軍機,大概是誤報吧,所以沒有進入洞內裡去。有個兵曹長養了一隻猴子,小小的。聽到了飛機引擎聲漸近,恐慌得鑽進主人的上衣內面去,看起來可笑,憐憫之情也從心中流出來。

天天呆在補給隊營中裡,不知要多久才能得知到底是在這裡被安排工作呢?還是其他地方工作呢?大家心情都在不安定之中。終於有一天消息傳來了,要全體人員前往セレベス(西里伯斯)島的マカツサル(馬加撤),日期不遠,大家興奮極了,但也有危機感的矛盾心理。

要 離開這裡的日子來了,目的地是馬加撤(マカツサル),搭乘的是什麼船?軍艦也不一定吧!大家你猜我猜地收起隨身帶來不多的東西。再見安紋,卡車經過,只有 通過而沒有親自遊歷過的市區,看到男女大小人群,這是從高雄出發以來一年多時間,初次看到的有市區模樣的地方,有親切感的地方了,可惜沒有摸到了你的溫暖 的手,真遺憾。

卡 車到了碼頭(岸壁),哇!我們看到一艘三千噸左右的武裝船。先到人員正在登船,也有海軍士兵隊。總數大概有五、六百人之多,使人覺得意外和新鮮的是有一群 婦女團,(是的,這是一、二年來,困擾日本政府,使日本政府官員大人頭痛不已的「慰安婦」)他們不是連虎姑婆也退卻三步的韓國大三八查某,也不是同門的大 陸或台灣賺食查某,卻是爪哇島的印尼プロンプワン(婦女)了。印尼人有很多滲入了中國人血液的混血人,一看就知道她們有部份中國人的血統在其軀體中。

這一隊婦女團,還是穿艷麗服裝,大概是不忘其服務日本阿兵哥的重要和光榮任務的宣揚心理吧!

這 不稀奇,想不到的事是,其中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大家的視線一齊集中這懷著日本阿兵哥的寶寶的慰安婦上。有的人細聲說:「誰的好種,能使她懷孕?」當 時的我,除了好奇以外,也讓我為之深思了好一陣子。這孩子出生以後,會被不知爸爸是誰一事所困惑,也會被周圍的玩伴譏笑,長大以後可能因此而變成不良份子 也不可知?但另一方面,這孩子或許會因父親是日本人而驕傲,蔑視外人而變成孤獨也不一定。這從當前在印尼區域中有荷蘭人和印尼人的混血人,因自認為比印尼 人優秀,而被排斥的事,可推察出來的。戰爭的副產物,恐怕是世界共通的現象吧。這個懷孕慰安婦,竟在次日產出孩子來了。

船載了一共五、六百個人,約十點決然在白天出航了。護航有兩艘驅逐艦,可知海軍指揮部重視這次的航行安全。

護 航的驅逐艦在左右兩邊,沒有蛇行而直進,是高速向西急行。不考慮美機和潛水艦的襲擊,心中有點緊張。頭一天平安順利的過去了。但第二天中午時候美機終於出 現,幾架?因為全員都在船艙裡,看不到美機,所以不知道機數,只能聽到操作機關砲士兵的尖銳號令聲,接下來的是急速連發的機砲聲,本船有雙聯裝機關砲五、 六門,一齊射擊出去,全船都會震動,耳朵幾乎要聾下去,雖然是恐慌,但身中的血液可要沸騰起來了。這時間差不多是一、二分鐘,沒有事了,美機也逃去了。大 家互相看著臉,也讚美我方的反擊力量,其實可能有人在祈禱念佛也不可知。

這 一場對美機交戰,可說是對大家灌入了興奮劑,更有喜事一樁,就是這艘船加添了新人一個人。是的,那懷孕慰安婦在這砲聲連連震耳時候,留不住肚子中的小寶 寶,約半個小時後產出嬰兒來了。因為有三、四十人同伴,沒有助產醫師幫忙也很順利的處理完好,遺憾的是沒有聽到寶寶的哭聲。四、五天後船到了馬加撒(マカ ツサル),這慰安婦抱著嬰兒下船,是像一個貴夫人般,面上充滿喜氣滿足。在船上產出了嬰兒,照慣例是要大大的慶祝一番,船長下來看看,很遺憾船上沒有什麼 禮品可送給她,但上級食品類罐頭、肉乾等一大堆送來做祝賀禮品。

三艘艦船繼續以高速西進,次日下午前方看到了山脈,駛進離陸地不遠時候,轉南,在晚間船便停下來,是到了馬加撒(マカツサル)了嗎?這不是。天明看到北方有陸地但沒有房屋市街,這是西里伯斯(セレベス)K字島形的東南端地點,要再向西航進一、二天才能到達目的地。也沒有補充燃料、淡 水,大概是讓執勤士兵休息一會吧!下午四點左右,飛來了三架穿小舟樣的水上偵察機,是友軍機,在遠方漸漸降低,終於降落在水面,後方曳引了一條白浪帶,就 在離船附近停下來。飛行員二人(或是三人),從座位上來,在機翼上走到翼端,和船上的士兵,以手旗方式交談。講什麼?我們也看不懂。這時候大家都上了甲板 上吸新鮮空氣一番。飛行員大概是看到了一群慰安婦,對船上的同志們說:「你們有沒有和慰安婦睡在一起呢?」這是開玩笑,但有了這一群婦女隊在船上,船上的氣氛有點暖和是不爭的事實。

入 晚時,再起錨發航,離美中型機攻擊範圍遠了,除了潛水艇以外,被攻擊的機率應是很少才對,緊張氣氛鬆了一些。大概是二天後的上午十點左右,終於到達了馬加 撒,碼頭雖不大,但還是比安紋大得多。護衛的驅逐艦士兵們一靠碼頭就登陸,分秒必爭的把衣服洗一洗,使我們也覺得涼爽,因差不多十天沒有洗過澡了。我們的 船最優先登陸的是慰安婦女隊,她們扶著產子的貴夫人下船,大家的眼線又集中在這個貴夫人去了。她們被安排到哪裡去?不知道。我們下船等待片刻,公司也有卡 車來接了。

到 了公司,是一棟有中國古代建築韻味的房屋,可能是從富商僑胞接收過來的也不一定。沒有三井公司的招牌,日人是支店長呢?還是其他職位員工呢?因為沒有介紹 給我們了解,我們也不問這詳細,因住這裡或許也只是暫時性的也不可知。四、五個日人中,只有一個和我們年齡差不多的年青人,以外都是四、五十歲的人。

馬 加撒(マカツサル)這城市真是清潔、涼爽,使人喜愛的鎮城。雖然不是人馬如織的熱鬧繁華景象,但僑胞多、商店多,店頭裡貨品一應俱全,尤其是僑胞所開的餐 飲店,雖然不是豪華,也可連想至家鄉的高雄去。較大的映畫館(電影院)有兩座,其他有小電影院?也有吧。很可惜的是影片數量少,同一影片重複放映五、六 天,頭一、二天有觀眾(約占滿座的一半)以後就寥寥無幾,和十多年以前的台灣電影院一樣。好片也變成歹片般,使人心酸酸的回來。

年青人當然有要解決生理問題的必要和權利。從高雄出發以來,一年多沒有解決滿水位的水庫,為了保持安全水位,不洩洪不可。吃飽了,這重要洩洪問題再去解決,大家有志一同找慰安所去。市內沒有計程車,但有腳踏三輪車,乘客是坐在前邊的。但我不和他們去那個不潔的地方。

這 在前潮州訓練所時,所的主任教官「石原直」先生有提醒我們,說性病、花柳病的可怕原因,久久記在腦裡面,我暗定一原則,絕不碰到了花塵女,維護自己。看大 家結隊出去,回來大談其經過情形,心中對他們說,將來後果如何,你們都會親自嚐到的,不要太得意。(這後來在峇里島時便得到印證)

西里伯斯(セレベス),這個約台灣四、五倍大的島,形如K字,因為其海岸線長,赤道貫通了偏北的中央,一年四季,氣溫穩定,沒有颱風、水災等,天然條件優越,可說是天堂也不過,我們也希望在這裡駐腳工作,但事非屬已願,也是暫時停留的轉點地。在馬加撒(マカツサル)幾乎每天都出去市區巡遊,僑胞都是說和台語相同的閩南語,好像回到了台灣一樣,還有一座規模輝煌的天后宮媽祖廟,好幾次想進入廟內參拜一下,但又考慮到公司方面的禁忌,至離開日我未曾進入廟內,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考慮得太多了。市內有一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僑胞餐店,老闆是廣東人,閩南語也很流利,我們成為他的常客,也有日人來捧場,端出來的菜,使我們好像回到台灣吃飯的感覺,回憶無限。離開高雄以來,在這裡才享受了人生的愉快滋味,真是謝天謝地。

在 馬加撒既然有媽祖廟,僑胞的經濟勢力也不小才對。我們當時居住的房屋不是最大,還有更大的樓廈,不過裡面清靜,好像沒有人居住,或許是為避空襲疏開到市外 也不一定。在模糊的記憶中,馬加撒也有不少的馬車,若要趕路就搭這種四腳計程車,事事方便多了。特別要說的此地也有國人特有的厚待祖先表現,那就是堂皇墓 地了。

有一天,沒有什麼目的走到市區郊外去,顯然看到了僑胞共同墓地,是和台灣一樣構造的墳墓群出現在眼前,其面積差不多有一甲地左右,注視看一看,墓牌上面左右兩字,有「同 安」,有「晉江」,也有「安溪」,和我們溪洲共同墓地一樣,大體規模很平均,不是溪洲那樣大小不平均的亂樣子,使我有回到家鄉的感覺,不禁在此佇立良久。 其中有個刻著「皇清」二字的墓碑,可能是民國前葬的吧。這個僑胞奮鬥史的群體金字塔,也是在此地生根繁衍的神聖基地,他們的子孫從此以後也雄壯伸張地活躍 下去,開啟南海的天地,發揚民族的光輝,但和中國本土不同的是此地有很多生活困苦的印尼人,要發展本人事業之時,也必須要考慮到印尼本地人的境遇,利己但 也要利他,做一個共同體才是永久繁榮之道。

在馬加撒也看到了一批荷蘭軍俘虜,真是環境造成人格的變化。在陸戰隊營區裡面,日本士兵玩棒球互相投出和接球運動,一群荷蘭軍俘虜蹲在地面上,無精神和無奈地看球飛來飛去,和高大身軀很不調和,覺得這是「矛盾」的真實寫生。

再 有「不好意思」的一段事。住進了公司宿舍,(因為沒有招牌這樣說才適當)一日三餐在這裡嗎?或在其他地方嗎?忘記了。不過有很多次到民政部由日本人開的餐 館吃飯。印尼人端菜來,桌子旁邊有一位日本小姐從盤子上再端過來,日本小姐舉止言語都是教養高的姑娘,和我們農業科目出身的莊稼漢不同,很不自然,真是汗 顏之至。這事其他同事們大概都沒有自覺到,但我個人心中有言不出的自卑心,飯的味道減了一些。

來到馬加撒經過三個星期了,我們十多人還要轉進,最終目的地是哪裡?也沒有被告知,不過應是爪哇本島東端海港的泗水(スヲバヤ,Surabaya)。這次搭乘的船是約五、六百噸的渡輪船,曾在日本東京灣航行的。看起來好像跟以前在高雄港開往澎湖馬公的澎湖輪一樣,但速度不快,也在白天開航出去,因美機在印尼地區除了產油地的加里滿坦東邊的タヲカン(搭 垃坎)島以外,沒有攻擊行動,(美國也知道打死日本人事不成,反而造成印尼人的冤枉傷亡而已),所以膽大的白天航行。這一趟航行,比過去是平靜順利多了, 但航線不是直向泗水港,而是先向西北到加里滿坦的東南端,然後再轉西南方向南下,這期間平平淡淡無事可談的了,這期間差不多十天,除了看到一大群海豬,幾 百幾千隻,是黑色的海豬以外,每天都是無事可做,期望早日到泗水港。

這條船和貨輪船不一樣,大概是船身海面以下的構造淺(吃水線),不太穩定,快要接近泗水的時候,在燃料油和淡水都殘量不多之狀況下,因右舷有漁船正在捕魚,大家(總共有一百五十個人吧)一齊去看看,船身竟因此向右傾斜約十五度,船長急急忙忙的喊:「大家不要全部走到右邊,分散到左邊來!」這樣的重量就能影響船身平衡,如果大風吹來,會不會翻覆也不一定?使人意外和略有危機感。

終 於抵達泗水(スヲバヤ)了,哇!港灣不小的喔!和高雄港不相上下,船隻雖然不多,碼頭的倉庫群相連到遠方。(現今可能不能和高雄港相比才是)倉庫前鐵路上 走動的一輛火車頭,後面連結了載滿了長約四、五十公分一大堆一片片木材的貨物車,原來此地的火車,燒的燃料是木材片。爪哇島大概是沒有出產煤,只好就地取 材,比煤炭不污染空氣而好處多。

車子來接了(是否卡車忘記了)。通過市區,噢!有電車行走,初次看到電車,很可憐當時的台灣沒有電車(到現在頭至尾,台灣沒有電車,是世界上的異數。這點是比人家進步?或是落伍呢?可引發一場爭論才是)。

市區的商店,也是僑胞開的最多,印度人、阿拉伯人也不少,可憐的是當地印尼人,沒有一家像樣規模的店舖可見到(印尼獨立以來,已經近五十年了,現在應有所改變才對)。

商店的招牌有橫寫,也有直寫,參差不一,都是「土庫」二個字做頭字號,「土庫」!讓我聯想至我們旗山溪東邊的屏東縣土庫村去了。什麼意思呢?原來是「商店」的日譯名號,是馬來語(即印尼語)TOKO的日式直譯,寫出來正是「土庫」了。看到這二字,心裡不禁湧出些許懷念和親切感。

廣大的南洋地區如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在當時雖然是美、英、荷蘭之屬地,但僑胞在工商業上皆有無比的占有面,幾乎是經濟界的主宰者也無過言。

因 此引來當地人的大反感,排斥僑胞迫害華人的事件連連不斷,但僑胞也是被形容為雜草,有百折不屈的精神和本領,無畏犧牲和傷害,還是繼續幹下去,雖然是不受 歡迎,但也是打不死的一條龍般,活躍生存;另外一方面,也有和當地人密切合作,如同心體,開啟天下鴻業的僑胞也不少。並不是所有僑胞都是事業成功的人,大 部份的僑胞,還是一日一日為生活而打拼的下層階級人。在泗水市區可見到可憐相的僑胞和當地印尼人差不多。這印尼當地人中也有和僑胞間的混血人,數目不少, 日常生活、語言都被當地人同化去,也可提昇印尼人的素質,另外一方面也有使印尼人性格惡質化的壞處(即是溫和從順的性質)。

爪 哇島東西約一千一、二百公里長,南北最寬的地方也不過是三百公里的橫臥地形,戰前人口的密度是全世界之冠(獨立後大概是分散到其他島上去吧)。在我的記憶 中有五仟萬人之多,當時的台灣,只不過五、六百萬人,這比台灣四倍大的島住了比台灣多八倍的人口,其生活品質如何呢?可推察出來的。

唯 一可喜的是氣候,一年中都是高溫環境,使印尼無須呆在寒冷中,而生活樣式也很簡單,花錢不用太多,隨之出生率也高,這和阿拉伯地區比起來,可以瞭解其原 因。(反過來說台灣的現況,世界第二位人口密度高的小島,竟要引進為數三十萬人的外國勞工,真不是一大怪現象才怪呢?)印尼被荷蘭王朝管轄統治三百多年, 差不多明朝末期就開始,之前爪哇島是如泰國一樣有君王統治的王朝國家。(是不是分為兩三個國呢?我不太明瞭。)佛教也盛行一時,後來被阿拉伯回教所取代, 經過來歷如何?希望若有機會和書本,要探究一下這故事。

戰爭以前爪哇的王朝還殘留著其餘影,朝內有軍隊,但只是保護王宮內,對外沒有作用。(嚴格說起來,對外即是對荷蘭才是吧)

印 尼在其廣大區域中,分佈了許多語言,氣質風俗不同的民族中,爪哇人因人數最多,而保持了領導的地位,但可不是唯一最優秀的族類,而是建國的歷史較早而得優 勢而已。這不要探究它,要說的是馬來語(印尼語)中,有不少的閩南語摻在其中,普遍被使用著,可推知僑胞在很早以前就來到這裡,和印尼人交往活動。如 「叔」、「哥」、「婆」等是由閩南語直譯成馬來語。

在 此想說台灣人口增加預測的一段故事。日本和美國還未開打以前,情勢已經險惡的時候,我從日本雜誌的附送本中,讀過了一段如相命論般的未來記。當時這一冊書 中,說過台灣的人口將來會增加到二千萬人一事。當時台灣只是五、六百萬人,已經是客滿的感覺了,二千萬,怎麼容納這麼多的人?可是事實證明,現在人口已超 過二千萬人。此預言從什麼地方來推斷這事?還有一個法國人,預測了如果日、美兩國開戰,日本這邊勝利的機運比較少。這可說是鐵口直言,和唐朝李世民時代, 軍師李淳風的「藏頭詩」一樣,預言學使人不能全信,也要有一些的認識,做修養心靈的基本信條才是吧!

話 說回來,當時爪哇島的人口密度世界第一,可是其人民的生活水準低得很可憐,除了王侯貴族和都市區的一部份人以外,大部份的人都是自認天命,身無一物,是只 求生存活下來的被天遺忘之人群。脫離荷蘭統治榨取以來經過五十多年了,如果還沒有改進,那「獨立」也是一個罪惡行為了。

我們一行十多人,被帶到了一家日本女人經營的旅館,名曰「松本旅館」,另外有英文名叫「ブランタス」ホテル旅社。前 面是種行道樹遮蔭的道路,路邊是一條運河,約十五至三十公尺寬,不遠之處是十字路,運河貫通了從十字路分出來的東行路(十字路沒有紅綠燈)的一座橋下面, 因橋樑不夠高,在運河航行的載貨舟,每天數次開啟拉高橋面,所謂「開閉橋面」,讓舟船通過其下面。是用人力操作的,比英國倫敦的開閉橋說來,真是小孩子的 玩具般小兒科了。但我在滯留這旅館其間(也是一個多月)每天看,看得很過癮。因等待橋面下來的時間約二十分鐘,齊集了很多人,三輪車、腳踏車、僑胞、印尼 人,也有印度人,頭捲包了白色布,偶而也有德國海軍士兵。這德國水兵聽說是遠自德國航行來的潛水艦士兵,駐在泗水軍港,是和日本海軍合流作戰的一隊。

許 久以來我對爪哇島認識不深,這因公學校六年,和高等科二年裡,地理科沒有詳細的教導,當然不太瞭解。泗水這都市在當時是可與高雄市相比並論的城市(現在可 比高雄遜色多了),也有一座規模不小不大的動物園。(這一點可說比高雄進步多。因為高雄市在戰前還沒有動物園。)有一次,我進到從荷蘭官員接收過來的宿舍 裡,初次看到電冰箱。市區內的樓房比高雄較有氣派、雄偉,只是馬路上走動的人群參差不一,不調和吧。高雄(全台灣)可說是後起之秀了,這應是國民黨與共產 黨鬥爭帶來的刺激因素所造成來的吧!

在安紋和馬加撒,晚間都有燈火管制,皆在黑暗之中走動。來到泗水,晚間燈火輝明,沒有戰爭的氣氛。這該是荷蘭和印尼人領導者,向美國要求不要殺傷無辜的人群,造成冤枉犧牲才如此的吧!

有一天,陸戰隊部來了一輛卡車,載我們到隊本部去。什麼事呢?我們疑問重重。稍等一刻,出來一位校級軍官,大家很有禮貌的向他敬禮,他一開口就問:「想要回台灣的人舉手!」、「回台灣!」盼望已久,沒有人不舉手。正在此時,美軍已攻進了菲律賓雷伊泰(レトヲ)島;塞班島(サトパン)也被美軍占領,大力的建造B29波音轟炸機基地。回台灣之路已被切斷,回家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回台灣」是一個解不出來的謎題了。軍官這一問是試探我們的心中想法罷了。再正經來說,台灣在短時間內或將成為美軍登陸攻擊的目標了,亦成戰場也不一定。

我心中想:如果能回台灣,在這個出生的地方來奮鬥,死也甘願,不要在這南海地方,渡過無前途的歲月。但另一方面胸中又有「台灣要成為戰場」這不安寧的危機感。

對 於軍官這發問,舉手是我帶動的,我毫無猶豫的即時高高舉手,其他的人是看齊我的動作附和般的抬起手而已。軍官本來要訓誡一番的,但看到了我,一時之間,他 變為尷尬一陣子,再也沒有發言。他心中一定想:「戰局已轉到菲律賓了,火要燒到了台灣了,這裡變成了後方,你志願回台灣,是要防護家鄉的意願,絕不是逃 避,吾瞭解你是一個好年青人。」心連心,軍官的眼睛不是責備我的。

從 嚴肅中帶怒氣的面容,變為溫和表情,我覺得這位軍官是一位慈愛的長輩,可敬備的長官,心中湧起欽服情感。這天來到隊本部裡,他只是問一句:「希望回台 灣?」以後也沒有什麼詢問,也沒有身體檢查,大家不知其中有什麼事情。我想大概是想從三井公司徵召我們這批人員,納入陸戰隊部裡,補充人員短缺的問題,後 來改變主意,還是放行好,讓三井公司有足夠人員辦業務。沒有多久便搭乘原車返回旅社,在營門口裡,看到了一群僑胞女孩子也要出門,她們年齡和我們差不多, 服裝是印尼華麗衣裳,來到陸戰隊裡,要幹什麼呢?難道也是慰安婦隊員嗎?後來才知道她們是在這裡做煮飯烹炊的工作,疑問解開出來心中鬆了一些。

泗水這城市,既然有很多的僑胞,應該有中國廟宇才對。如阿拉伯人他們也有他們的回教寺院,於是我也留意著找有沒有媽祖或關公廟,可是找不到,這只要問僑胞一下,就能得到答案,但我沒有想到這方法,至離開泗水終於無法看到中國寺廟。

泗水有不少的印尼和荷蘭的混血人,是戰前的特權人群,戰爭帶來的厄運,使他們失勢和失業,生活受了很大的威脅,多數的婦女流落做夜渡女,真是彼一時不比此一時。

在市街上,看到了許多僑胞開的牙醫科診所,都掛有一面告示牌「禁止日本人進入」。為什麼呢?理髮店、西裝店、靴店都無此禁止牌,不理解其原因。入夜以後路邊攤販都是印尼人的獨占生意,大部份是烤肉類,所謂「沙茶」|SATE,點一盞燈,沙茶醬的芬香味道,湧起食慾感。但看到掛在擔籠上的扁擔板會使你嚇了一跳。幾乎近圓形的扁擔板,兩端都向上面彎曲,其尖端如銳利的槍一樣,是不可摸觸的東西吧了。當時沒有靠近問這個事情的由來,錯過了機會。

日本在此地也策劃了一套印尼軍來補充兵力的短缺問題。但其名稱不叫軍,而是團,指揮幹部當然是日本士兵,服裝是深綠色,有小團長、中團長、大團長等較高級的階級給他們。這團長們有一口日本長刀佩在腰間,但看起來沒有什麼威風,大概是假的刀吧。但不要小看這戰鬥意志薄弱的軍團,日本投降時如無這兵團,拼命的和英、荷蘭軍斡旋抵抗爭取獨立自主,印度尼西亞的成立,可還要延十幾年也不一定。

戰局愈來愈緊迫了,美軍已攻進馬尼拉MANILA,和日本本土通訊完全被切斷了,下一個登陸地點可能是台灣吧?心中的焦慮難以抑住,不能安靜,再者報紙也在報導(泗水也有日文報紙),台灣被美航空母艦起飛的飛機隊攻擊,全島各地都有損害等等。

在這時候,美軍已完成了關島和賽班島(SAIPAN,ヲニン)的B29波音轟炸機基地,開始對台灣、日本本土的轟炸,差不多這時,在歐洲盟軍強行登陸法國西北岸,(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即民國三十三年)向德國進攻,看來戰爭結束是不久之事了。但德國也不是簡單的就倒下去,頑強的抵抗,還要拖下一段時間,一直到次年即一九四五年(民國三十四年)四月下旬才進入柏林,和蘇聯軍會師(這年的八月十五日,日本吃了原子彈才宣佈投降)。

有一天,帶班的「握 美」(日人約五十多歲)說出要離開旅館了,目的地是峇里島。我們覺得意外,因剛上陸泗水的時候,被帶進在此地的三井物產公司(不是農林公司)辦公處,辦公 廳裡只有兩三人(日人)和女性印尼人數名,廣闊的廳內冷冷靜靜,我們十多人進入裡面也坐不滿桌椅,可見得人員缺乏情況如何嚴重了。這地方不進駐,而還要去 峇里島,真是不可解的安排了。旅館經理的太太(是印度人)聽到了我們要去峇里島,哇哇叫:「你們喜歡看峇里島女人的胸前雙峰才要到那裡去了。」到現在才知 道了峇里島奇異風俗,女人上半身裸體一事。說起來,住進這旅館一個多月期間,我們和旅館服勤人員男女都變成一家人一樣,沒有出去外面走走時,就和他(她) 們聊天談笑話,這只能用「快樂無比」一語來形容才是。

經 理夫婦有三個孩子,大女孩十五、六歲,長男十三、四歲和一個滿週歲左右的男孩。這對姊弟,從學校下課回來時便成為我的玩伴了。印度人的眼睛特別大而亮,頭 髮和我們一樣是黑色,是身材高大,可惜如今忘記了這男孩子玩伴的名字。在新幾內亞馬瑙瓜里,農場裡的ロロト和マス兩個兄弟,到現在還牢記在心中,怎麼記不 住旅館裡的這玩伴的名字呢?實在想不通。尤其是對他的姊姊雖然年齡差五、六歲之多,但也有一種不能言出的情感所在,好像自己親人一樣的氣氛,她站在旁邊覺 得溫暖而有幸福感,也想將來如是要結婚成家,必定娶像這樣的女孩子。

要出發的那一天,我把從馬瑙瓜里帶來,僑胞友人魏(ギ)GI贈送我的荷蘭時代銀幣(不是純銀)二、三十個,交給小弟玩伴的媽媽。她一言也不發出來,幾乎要流下了淚。相處一個多月間的感情,在要離別的這一刻,竟成為悲痛的場面,至今還留在心中,追憶無限。

車子來了,要到火車站搭乘火車,是四、五個小時的旅程,旅館裡的男女職員全部出來送我們,是熱鬧中帶著悲酸的氣氛。我心中在想:無論戰局如何變化,甚至敗戰也要再來這邊看一下。但能否達成這願望呢?火車進站來了,是有分等級的列車,從旅館出發時是上午十點左右,應該在下午三點就抵達終點爪哇島東部的「バニユワンギ」才對了,但車速很慢,至晚間家家燈火通明時才到達終點站バニユワンギ了。

戰前的爪哇島,是產糖量和台灣差不多的地方。也聽說其甘蔗單面積產量是台灣的兩倍。於是我注意看看鐵路沿線旁邊有沒有甘蔗園或糖廠。但始終看不到一家糖廠或一畝甘蔗園,大概是中部爪哇才是產糖區吧!可瞭解的是不虛於世界人口最密之實況。火車行進五、六個小時,無論平地或丘陵上,無一塊無耕作的閑地可見,也沒有森林,那麼火車頭要燒的木材片從什麼地方來的呢?想是或從外島運來的也不一定。鄉村山上的民家都是簡陋的竹造厝,裡面的生活情態如何?可推想而知了。

晚間進入了バニユワンギ的 旅社,天亮時候,看到了旅社前路邊的數棵樹上有一群白鷺鳥棲息築巢育幼鳥,這在台灣是看不到的。台灣的白鷺鳥築巢處是在離人煙遠的地方,不是像這個旅社前 就隨便築巢。可見這個地區人對鳥如何保護得好,鳥才安心的在人居家近處駐腳,繁殖下一代。樹下面有很多鳥糞雜物,但所有的人都不介意,真使人敬服。

 

中章到此止八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